淩晨兩點,惠仁站在基地樓下的自動販賣機前,手裡握着剛買的罐裝黑咖啡,指尖被冰得有點麻。不是因為想喝。她隻是想找個借口出來透氣,不想再繼續待在辦公室裡。
剛剛的對話還在腦子裡翻攪,像煮過頭的面條一樣,黏膩膩地巴在鍋邊的情緒邊緣。那個人到底是笨還是壞,她都搞不清楚。
明明有那麼多機會可以好好說話,卻老是在快說出口前自己撤退。然後轉頭還要補一句:「我隻是嘴炮,不是真的。」
她喝了一口咖啡,味道像剛做完BP就被對面選了counter位,然後隊友還一臉無辜善良的跟她說「可以打,我相信妳」。
她當然可以打。隻是這場對面是他。這個鬼排位誰愛排去排。
——
慢慢走回戰術室經過基地後門時,碰巧聽見Chovy在講電話,聲音不大但很清晰:「她還沒走,應該是留着等文件。」
她腳步頓了一下,沒出聲,假裝沒聽見。快步走回戰術室。樓道靜得隻剩空調聲,感應燈每經過一段就啪的亮起又熄滅,像脈搏似的提醒她「還活着,還沒結束」。
疲憊地推開門坐下,點開共享文件夾,發現他那份戰術文件居然多了一頁備注。
「我會改第一波入野動線,讓下半區好走一點。放心打,我在。」
她愣了會兒,點進修改時間,是他回宿舍後不到二十分鐘的更新。那個人,明明連說話都說不清楚,居然會在文件裡偷偷留下這種話。
——
「還在加班?」熟悉的聲音從門邊傳來,Chovy敲了敲她虛掩的門。
她高擡着手裡的咖啡杯晃了晃算是回應。Chovy走進來坐到她對面「我原本以為妳今天會爆炸,結果整場都很安靜。」
惠仁懶懶地說:「有時候吵太多次,就懶了。」
「妳是真的不在意了,還是不想讓他看見妳在意?」
一言難盡啊...她繼續盯着屏幕,想要用念力把那行字消去。
Chovy語氣聽不出是什麼意思:「今天他前幾分鐘的動線明顯變了,可能是怕妳再标注他一次。」
「我沒有标注他很久了。」
「所以他開始自己備注了。」
這句話讓她有點不舒服。不是因為語氣,而是因為太準确,這該死又偉大的嘴替是’世另我’沒錯了。
「妳知道他真的很在意妳的意見對吧?」Chovy不死心地繼續「他那種人,要是不想讓妳看到,就根本不會打開那份文件。」
「但妳也很煩。」他往後仰倒在椅背上,「明明很在意,卻每次都要把話藏起來,等别人自己發現。」
「你現在是在幫他講話?」
「我隻是在幫戰術組節省時間。」Chovy撐着下巴,「你們兩個誰先開口,我就幫誰。」
「他會嗎?」她苦笑着問
「他整晚都沒關Discord,好像怕錯過什麼。」
——
她一個人留到淩晨三點。完成了手上所有待辦的工作,那句話還留在屏幕上。「放心打,我在。」
把咖啡喝完,起身準備關機,忽然發現回收筒裡有一個删除過的錄音檔。名稱是亂碼,建立時間顯示在她離開辦公室不久後。惠仁打開耳機,點了播放。
「如果可以,我想等妳這場打完。我不急,妳慢慢來。」
她安靜聽完,但那句話讓她有點困惑。這場,是指哪一場?比賽?Rank?還是她現在心裡這一局?她想了想,打開文件表格,在打野備注欄補了一行字:
「野區下半部早已掃空,别再反蹲。直接去開第一條龍。」
屏幕在她關機前閃了一下。她最後看了那句話一眼,如釋重負的閉上眼睛。這局誰先開,好像已經不是重點了。
這幾天她看了無數戰術數據、複盤紀錄、甚至還看了幾場隊友的直播,卻始終沒能找到個'說服自己不動心'的理由。可當對方開着連線、耳機接通、語音沒斷,卻遲遲不出手的時候,她真的有點懷疑人生了。
不懷疑才怪。
惠仁放空的看着天花闆,耳邊彷佛還有剛才那句語音殘響,她以為自己不會被那種話打動,但胸口那股不甘與遺憾交錯的感覺,實在太明顯。
她知道他在等什麼。等她像以前那樣先松口,主動把氣吞下去,再若無其事地開下一場BP,好像什麼事都沒發生過一樣。
這種劇本她演太多次了,現在隻覺得累。她不想再當那個先開局的人。她腦中浮出一句話———你現在要開的,不是麥,是門。
最能扛的打野,不等全圖點亮,也不等别人報點,就敢自己先走進草叢探第一個視野。
如果他能做到,她就不會退。
——
離開戰術室時,天色已經泛白。雖然她住的地方很近,但她現在不想回去。繞着基地從下到上走了一圈,走廊還亮着感應燈,空氣裡浮着清晨才有的味道。
最後她回到自己的小辦公室,拉開椅子把自己塞進「我沒事」的姿勢裡。突然手機震了一下,是他傳來的訊息:
「語音我沒删,隻是沒送出。妳要的話我下次開麥講。」
她看着那行字發呆,直到屏幕要暗下去前,她才慢慢回了一句:
「你現在要開的,不是麥,是門。」
收到回訊的韓旺乎很驚喜。他沒想到那段語音竟然能換來這樣的回應。
他盯着那行文字看了快一分鐘,手機還握在手裡,最後忍不住笑了出來,像有人一瞬間把他心裡那座塔拆掉。
不是不心動。是每次都會心動。
他比誰都知道要怎麼赢她的心,也比誰都怕萬一先開了局,會輸。輸一次他可以笑着講垃圾話,輸第二次還能自嘲。
但輸了之後失去她,這種結局,他沒練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