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前戰場上專業醫護團隊還用訂書機和502處理傷口呢……荒郊野嶺條件有限,暫且湊合一下應應急。
慈母手中線,殘魂身上戳——
另一個負責掃尾的冥護忙完,順着氣息趕到南山的時候,就發現靳夢衡這位大佬靠坐在一棵柏樹下,裹緊了外套,正撚着一根褐色的松針給自家同事做縫合。
被撕碎的同事原形是陰間水生生物,被分魂裂體之後粘液橫流,酷似海鮮市場才被剖腹、滑溜無比的肥鲶魚。隐隐地,還散發出隔幾米遠都能熏翻人的腥味。
靳夢衡置身其中恍若未聞,自己魂體影影綽綽還晃呢,倒有閑工夫幹這種縫補的手藝活。
冥護從前隻聽說過,慢工出細活。卻未曾想到,迅疾到賞心悅目的動作,也能有這樣好的效果。
見同事蛄蛹過後驟然睜眼回神,冥護驚奇出聲,“嗷嗚!”
醒了呢!
醒了,但沒完全醒。
才被勉強縫合的冥護啞着嗓子嘤了兩聲,又睡了過去,駭得同事一個飛蹿趕忙上前。
它擡爪輕摁同事Q彈的魂體,不放心又張嘴舔了舔,頓感香氣四溢、入口即化。确認味道正常,沒有即将魂散變質的酸澀,才徹底安心。
它偏頭,才想說些什麼,就見靳夢衡對别人狠、對自己不遑多讓,撿了新的松針系了線就往自己腳踝上使。
冥護:“……”是個狠人。
平心而論,一衆冥護從前出外勤受的傷,就沒有比這更輕的。比起它四分五裂的同事,靳夢衡踝上裂開的口子壓根不算事兒。
但,事情的嚴重程度不是這麼算的。
它跟同事兩個都是陰間冥護,縱然被切片分割,隻要魂體沒被完全吞噬,不管多大的傷口放着也會慢慢恢複。
如靳夢衡這般的生魂則不同,一點點的擦傷就是削皮去肉、分筋挫骨的痛。就更遑論踝骨裸露、血肉模糊。
嘶——
它倒吸一口涼氣,覺得未曾受傷的肢體出現了幻痛。陰差折磨鬼的花招全用上,也就這個效果了。
見靳夢衡停了手,半阖眼調整呼吸,冥護才敢出聲,“嗷……”
大人……
靳夢衡:“有事說事,請。”
他面色蒼白,聲音微弱,情況肉眼可見不好。冥護怕他就此一睡不起,急得直刨地,爪子和地面交互發出刺耳的聲音,在夜間山嶺中顯得格外詭谲。
它用不大聰明的腦子左思右想,可算找出個同老大搭話的理由,“嗷?嗷嗚。”
大人,法學院還教縫合?我看您的技術,比冥秘處好些受聘補殘魂、縫屍體的鬼都好呢。
冥護誇的時候無腦誇,湊前瞧過發現實際情況比它說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被縫合起來的滑溜同事暫且不提,自身肉質原因走線有些歪歪扭扭實屬正常。靳夢衡自己身上瞧着觸目驚心的裂口對合得極好,讓人難以想象,這是傷患本人自我搶救的成果。
“算吧。”靳夢衡偏頭瞧了它一眼,淡然道,“畢竟日常也看屍檢報告,同法醫打些交道。”看得屍體三百具,不會肢解也會縫,“再說,大學生,正常的急救和縫合會一些也是應該的。”
沒上過大學的冥護一臉驚奇:“……”原來是這樣的麼?
語畢,靳夢衡又陷入了半死不活的情況。吓得冥護以為他一口氣沒續上,忙上前幾步,正打算舔對方幾口渡點靈力應應急。
卻不料,嘴還未來得及湊前,就正對上一雙清冷如水的眼眸,“……做什麼?”
他說話并不故弄玄虛捏腔拿調,語氣平和而沉穩,一字一句吐字清楚。但,或許是身為學院首席的緣故,說短句的時候,自帶很強的威懾力與氣場。
冥護怔愣了一下,忙道:“嗷。”
大人……您怕是得盡快回到自己的身體裡去。
靳夢衡:“還有多久?”
“……嗷?”冥護一時沒反應過來。
靳夢衡:“‘盡快’的倒計時。”
冥護老實答道:“啊嗚。”
正常情況下,生魂離體一日,便會有生命危險。您情況特殊,時間隻會更緊促。
“好。”靳夢衡颔首,将被扯開了線頭的袖口捏在手心,扶着樹起身。
冥護期期艾艾,一臉凄苦,“……嗚。”
就……以您現在的情況,沒法走陰間借道。
同樣,被冥護叼在嘴裡趕路也有被含化的風險。
言下之意,隻能靠自己。
“嗯,走吧。”靳夢衡聞言,面色不改。
傷口在他身上,所處之地又是博士班團建常爬的南山,他自然知道下山回去不易。
他隻是不想死,至少不是死在這裡,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