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後,簡短而緊湊的繼任儀式在一小時内飛快結束,新閻君領了信物正式走馬上任,腳還沒踏到實處,不由分說反手就被人塞了一堆的文書KPI。
豐都陰司本部辦公點,靳夢衡微微眯起眼睛,仰頭,再仰頭,仰頭加擡眸,勉強才将眼前違背物理學堆疊成高塔的各色文書收入眼底。
如果不是成為閻君之後,冥判及一應下屬無法對閻君本人說假話,靳夢衡也不會相信,眼前這巍峨城牆一般堆積如山的文書将是他未來幾周的所有工作。
就算作為法學僧已經習慣了作為MVP速通疑難雜症,這個工作量還是太誇張了點,這是打算吓死誰?
靳夢衡:“……這些,都是去年積攢的卷宗?”
不用照鏡子,他也能猜到自己這會兒就算不被陰氣纏身,臉色也一定班味很重。
冥判助理白藍悄無聲息上前一步,眼疾手快,左手順勢扶住比他還高,債台高築、搖搖欲墜的訴狀文書,右腳輕輕一撥,在那幾乎無處落腳的狹窄間隙裡,精準地清出了三尺見方的容身之地。
他臉上半永久微笑挂得牢牢的,聲音如同如同山間潺潺溪流,磁性又溫柔,“哪能啊,都是上個月的,去年、前年跟大前年的,還在倉庫裡堆着呢,這些是新送過來的還沒來及入庫,才随手放在這裡。”
靳夢衡:“……”
果然,送上門來的,哪有什麼好東西。
想要告到中央的想法又增強了。
“殿下,小心。”
白藍不動聲色輕扶了靳夢衡一把,動作看似随意,力道卻恰到好處,沒叫這上任才兩刻鐘的閻君真失足陷進文山卷海裡去。
随後,他微微欠身,禮貌詢問,“殿下可還有什麼想知道的?”
沒繼任之前,無論是冥護還是冥判,就算心裡門清靳夢衡實際上已經是闆上釘釘的預備役、準閻君,也隻能客客氣氣地稱呼他一聲“大人”。
而今,靳夢衡正式領了差事,他們沒有任何心理障礙,也無需額外的适應過程,自然而然地改口稱呼他為“殿下”。
但,名義上的封建統治役,跟挂着“經理”title的所謂高職級牛馬并沒有本質區别。
靳夢衡心中暗自思忖:雖然早就知道,以他那黴運當頭的逆天運氣,決計不可能遇上什麼正經差事。
尤其,招攬人的冥判拐人的架勢熟練到令人發指,驚天綁架案的綁匪曉得了全過程都得喊一句前輩。
但,這羊入虎口的苦難,還是讓活人微死的靳夢衡罕見地感受到了雪上加霜的絕望。
打個不恰當比方:本就身懷絕症,眼見着喘不過氣得拉去ICU搶救的病人,醫生反手給人喂了一口幹噎酸奶不說,還被人捂嘴說早咽早治療……這跟策略性謀殺有什麼區别。
人在極端無語的時候,是真的會笑出聲。
靳夢衡無聲笑完,掀起眼皮,打起精神來跟自己未來的下屬打太極。
确切地說,名義上的下屬——
人家直系的上司是判官,他能直接調度的也就冥判和冥護,判官的下屬并不在他的直接管轄範圍内。
我的附庸的附庸不是我的附庸……靳夢衡無端想起了初中曆史知識,隔着漫漫時間長河同被架空的n位周天子共情。
但,失卻其鹿的周天子好歹名義上仍是絕對的尊主,他這不同,“……你剛剛說,閻君有幾個人?”
“也不全是人,目前的話,隻殿下您一位。”
白藍避開交談雷區,笑得十分無辜,俊美的外表讓人瞧着極度人畜無害,“幾位閻君劃域分疆,各為其主,您所負責的,是目前面積最廣也是任務量最大的地方。此外,額外兼掌西南、東南,代理西北、東北……”
靳夢衡面無表情,“兼掌,代理?”
白藍笑容和藹,“正是。”
“原來的主事人呢?”靳夢衡直切要害。
“幾位殿下勞碌多年,加之不通俗世人間,閉關研習,暫不得空。”
“……”
研習?
你當考研考公麼,還得與世隔絕、生人不見。
亦或說,是直接關起門來擱網上高強度沖浪,二次元世界狂舞造作……真想融入這吊詭的現世不該滾去紅塵,見人見己煉心煉性,閉門造車算哪門子的本事。
感情,宅到深處即自由,一直擺爛一直爽。
靳夢衡沉默片刻,并未将這份情緒過于表露在臉上,隻又問:“因為我運氣最差,所以工作量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