視線交彙，姜坤大條的神經難得感受到了好友眼中的殺意，“啊↗→↘”，尾音拖長，轉音奇特，“啊……對↘。”

“就是這樣。”姜坤點頭，複道，“那個靳師弟啊，你是不是也沒吃晚飯呢，不忙着回校吧？要不跟臨遠一起去吃個飯，他買單。”

覺得理由有些牽強，老表又描補了幾句，“就……你也知道這家夥不是本地的，臨時來旅個遊，人生地不熟的又沒做什麼攻略，就需要你這樣的本地人帶着走走逛逛。”

“偏生人還悶，随便找個地陪帶人耍也不合适，你晚上要是有空帶他附近逛逛？”

“一切開銷老闆負責，你瞧他那身裝備就知道這家夥整個一人傻錢多，不用給他省。”

靳夢衡聞言，輕笑一聲，确認道：“……姜師兄趕着回去？”

姜坤哎呀一聲，自然接話：“這不臨時想起有事，丢他一個人擱這附近瞎晃悠也怪可憐的，找個靠譜的人托付一下，隻當是幫我個忙。”

他頭回覺得，自己張嘴就來的本事這麼強。

氣氛在靳夢衡似笑非笑的表情中僵了那麼一兩秒，就在姜坤覺得對方已經在措辭婉拒的時候，卻聽他颔首道，“好。”

“……那我，可以放心撤了？”姜坤猶疑地指了指下車庫的電梯。

靳夢衡：“您自便。”

姜坤逃也似的離開，隻餘靳、柏二人在原地。

片刻靜默——

“老鴨湯怎麼樣？”靳夢衡面色有些蒼白，目光清澈，聲音平和，“這附近有一家老店不錯，就是面積有些小，不搞商務接待那套。如果柏師兄不介意的話……”

“不介意。”柏臨遠飛快應聲。

一聲輕笑萦繞在耳邊，柏臨遠垂眸，就見靳夢衡念了句好，随即側身擡手引路，“那家店離這兒不遠，這邊。”

衆所周知，臨江國貿有兩個大廳。

一個是虛假的一樓、真實的九樓大廳。出門右轉百十步就是輕軌站，電梯分上、下兩塊區域，也稱西門大廳。

另一個是虛假的地下九層、實際上的一樓大廳，出去就是臨江步道，很适合散心。

靳夢衡熟門熟路領着柏臨遠走了十幾步，複帶着人繞過一片爬山虎牆下了步梯，遠遠地便招手攔下了一輛出租車，“柏師兄，請。”

拿了駕照、但車技實在一般的柏總見狀，神色有些猶疑。

畢竟，狹窄的道路兩邊停滿了車，是那種肉眼可見一不小心就容易卡死、陷入進退兩難的空間局促。

誰料，車上，柏總眼睜睜瞧着人狠話不多的師傅變速杆耍得虎虎生威，愣是保持着車速沒有絲毫剮蹭離開了“危險區”。

怔愣了幾秒，他才回過味來，臉上浮現驚詫之色，“……渝州的師傅，車技都這麼出彩麼。”

但凡科目二考試是這個難度，駕照他都拿不下來。

靳夢衡輕輕一笑：“熟能生巧。”

到了地方，柏臨遠才明白，縱然直線距離隻有一公裡，為什麼還是需要打車。

地圖上瞧着不遠，彎彎繞繞，上橋下橋，走路的話沒半個小時下不來。

“謝謝師傅。”

下了車的柏總表情淡淡，暗自懊惱：又沒來得及付錢。

靳夢衡說的老鴨湯的店，招牌甚至還是沒有布燈帶的簡易招牌，店内的裝潢更是有一種想一出是一出的随意感。

雕花木質隔斷，信筆塗鴉的面具，斷了一尾的紙鸢，有些褪色的紅燈籠，幾支臘梅枯枝，一塊寫着字的小黑闆……有着幾分古典韻味，更多的卻是市井的熱鬧。

“嬢嬢，點單。”

問過柏臨遠的忌口，靳夢衡輕車熟路用渝州話點菜。

臨了，他又要了一壺老鷹茶和一碟腌蘿蔔，待碗筷上桌，他朝對面瞧得愣神、一言不發的柏總輕輕一笑，順手便開始用熱水燙碗燙杯，動作再娴熟自然不過。

柏臨遠見狀，手下意識地往前伸了伸，卻發現還是慢了一步。

尴尬在空氣中悄然彌漫，隻能一套假動作緩解的柏臨遠：“……”

他預想中跟靳夢衡的單獨約飯，不是這樣的。

地點、場合什麼的倒是無所謂。

但……為什麼他總是無所事事、坐着等吃的那個？

從小到大，好像确實沒什麼照顧人經驗的柏總垂眸反思，得出結論：覺悟不夠高，手速也不夠快（後者加粗）。

“這家店用的很多食材都是老闆自家種養的，每天備的數量和品類有限，但味道确實不錯。”靳夢衡一邊忙活，一邊輕聲介紹。

才說完，靳夢衡就見配菜與湯勺被送上桌，對面的柏總就一臉嚴肅地搶先将菜往他自己那邊整擺，蓄謀已久一般，動作利落又幹脆。

緊接着，又将湯勺穩穩地放在了他那側。

見狀，靳夢衡輕笑着壓低了探出去的手，順勢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巧妙地掩飾唇邊的笑意。

都是提前煨好的鴨子，放在砂鍋裡簡單煮煮便能出味。

熱氣騰騰，煙氣隐隐，十多分鐘後，濃郁的香氣便在空氣中彌漫開來。

“看上去已經好了。”靳夢衡唇角上揚，輕笑道。

還不等他探手去夠湯勺，對面的柏臨遠已經十分有眼力勁兒地拿自己的碗盛了小半碗湯，小心翼翼地送到靳夢衡手邊。

靳夢衡訝然，低頭瞧了一眼，發現湯面上連油星都不剩，碗邊也沒沾上半滴湯，絕對不會弄髒手，“啊……謝謝師兄。”

“喵嗚。”

嗯，不錯，服務水平勉強及格。

隐匿身形、蹲坐在靳夢衡身邊的冥護長「銜蟬」發出銳評。

明明是兩個人的飯局，但就靳夢衡聽來，聲音卻有三道。

方才，在臨江國貿九樓大廳的時候也是，靳夢衡有那麼幾個瞬間顯得反應慢了半拍，仿佛是在思考的模樣，其實是被冥護長突如其來的發言驚到了，在調整情緒。

好比那會兒姜坤臨時提議說，拜托靳夢衡做地陪“接客”的時候，正主本人尚未表态呢，忠心耿耿的「銜蟬」先受不了了，連着龇牙咧嘴“喵”了好幾聲，臭罵對方，“你個*******，*******！”

人是很容易受環境影響的生物。

約莫也是小店老闆過于熱情，迎來送往中臉上富态且真誠的笑容就沒淡下去過。

加之夜色漸深，小店内外的燈光依次亮起，暖黃色的光鋪灑開，一派市井祥和。

熱汽彌漫，店内諸客一邊吃肉喝湯一邊閑聊，整體的氛圍熱鬧又輕松，以至于在這樣的氛圍感染下，一身正經打扮的柏臨遠也多了幾分意氣風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