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用,還好。”她拉開窗簾,“我們是不是能下山了。”
“應該可以。”光瑾早上買藥的時候去問過,雨停了,風也小了,山路一切正常。
“那我們走吧,下午我還得開組會。”雖然沒看成夕陽,但也是滿載而歸。
江嫀爽到了。
回去路上,江嫀一直在打電話,主要是和導師溝通下個月去成府,有個講座,導師過去講課,帶着他們師門幾個人一塊。
美其名曰,見見世面。
直到江嫀家樓下,兩人才有機會說兩句話。
“那我先走了,拜拜。”江嫀将散落的發絲别到耳後,梨渦在臉頰漾開甜意。
她拎着包轉身時,發絲劃過一道弧線。
走出三步,她突然頓住,闆鞋在水窪裡濺起細小的水花。
光瑾立刻打開車窗,雨後潮濕空氣混着她身上的香氣湧進來。
光瑾側頭看她時,喉結在濕潤的脖頸處滾動,微涼的指尖已經貼上他頸側,輕輕摩挲着那道未消的牙印,“剛才就想說,抱歉。”
話音未落,她已經俯身探進車窗。
光暈将她的睫毛染成金色,柔軟的唇落在他唇角,帶着橙子味的清甜。
撤離時發梢掃過他發燙的耳垂,“下次約。”尾音被風卷着掠過車頂,隻留下一抹若有若無的香氣,纏繞在潮濕的空氣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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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身上的味道讓人沉迷。
光瑾站在樓下,看她進小區,背影輕快。
他拉開車門,靠在車門上,抽了支煙。
高中有段時間,抽得很兇,那之後,就很少抽了。
高中。
煙霧缭繞,他随意打開打火機又合上,打開,又合上。
打開,合上。
像那顆重新跳動的心髒,在閃爍的火苗中,漸漸滾燙。
他們之前的那次見面其實是5年前,他高二。
母親去世了,長期的身體與精神折磨讓她整個人都是恍惚的,她開始有自殘行為,死亡對她來說何嘗不是一種解脫。
對他來說,也是一種解脫,他跪在潮濕的地闆上,攥着母親冰涼的手,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他和母親的關系,算不得好,算不得差,她厭惡他有一張與父親很像的臉,有時候很愛很愛他,給他做飯,噓寒問暖,有時候又瘋狂打罵,恨為什麼他要出生,為什麼要拖累她,為什麼要活着。
這個問題,他也想知道。
死亡不是轟然倒塌,更像是受潮的牆皮,一片一片,悄無聲息地剝落。
光瑾處理完後事,把存折和遺書壓在藍繡球花盆下,隻要有人去家裡就能看到,僅剩下的那些錢捐掉,他對這世界沒什麼留戀的。
他坐在大橋上,指節在欄杆硌出青白,霓虹在江面碎成流淌的血。
江面翻湧着墨色波濤,渾濁的浪頭裹挾着枯枝敗葉。
偶有火車駛過,又飛速離開,鳴笛聲在鋼筋水泥的城市夾縫中回蕩。
他站起來,風吹起,短袖被風鼓起。
身後傳來急促的腳步聲。
“天呐天呐!”身後有人死死地拽住光瑾的手腕,指甲幾乎陷進他的皮肉,“别跳!”
光瑾下意識甩手,“離遠點。”
“别跳!有什麼想不開的?成績不好還是挨訓了?好死不如賴活着!!”
江嫀抱住對方的腰,用單薄的身軀與他較勁。
橙子香氣混着雨水的腥澀湧進鼻腔,在混沌的意識裡炸開一道裂縫。
光瑾被拽的光瑾被拽得趔趄,轉身時撞進一雙盛滿淚水的眼睛。
江嫀的肩膀劇烈顫抖,聲音卻比想象中堅定,“你不能死,無論遇到什麼難題,隻要活着就能解決,隻要活着就有希望。”
光瑾看到她的臉,猛地一怔。
“你可以跟我說說,有什麼難事兒,說出來就好了。”江嫀的臉被雨水沖得發冷,但她不敢動,怕沒拉住,人就跳下去了。
“我媽死了,這世界上沒有人愛我。”他聲音沙啞。
“有,這世界這麼大,花草可以愛你,大江山河可以愛你,走出去,新交的朋友也可以很愛你。”江嫀很堅定道,“如果都沒有,我愛你。”
“前提是,你得先愛你自己。”
兩人被風吹得搖搖欲墜,再待久一些,恐怕她也會被他帶下去。
話音未落,光瑾突然脫力跌坐在地。
江嫀癱坐在他身旁,大口喘着粗氣。
“我剛在便利店買的飯團……”
她抽着鼻子,從口袋掏出還溫熱的飯團,“看你在橋上站了好久……” 哽咽的尾音被雷聲碾過,光瑾望着她通紅的眼眶,忽然發現她脖頸處有道擦傷,是拽他時被欄杆刮破的。
雨越下越大,江嫀不由分說把飯團塞進他手裡,又扯下外套裹住兩人。
她的體溫透過潮濕的布料傳來,光瑾咬了口飯團,嘗到若有若無的鹹味,分不清是雨水還是飯團的味道。
那不是第一次見面,也不是最後一次。
但光瑾那種微妙的、強烈的,讓人失控的占有欲,是從那裡開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