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今遙歸家時看到賞賜如流水般湧進家門,她隻來得及看見宮内之人離開的身影。
顧長夜辦事比她以為的還要穩妥,她不擔心。徑直進了家門果真又看見家中所有的仆從忙成了一團。
“怎麼又賞賜這麼多?”裴今遙見慣了萬貫家财也不禁咋舌,什麼古董字畫文玩把件應有盡有,沒看錯的話其中還有兩匹蜀錦兩匹雲紗,這可是有錢都難買到的東西。
“……”布是好布,顧長夜的臉色卻不太好。
看他神情裴今遙覺得自己可能猜對了他的身份,極有可能是聖上的人,沒準還是錦衣衛。
錦衣衛殺那麼一兩個官員,還真不是稀罕事,也能解釋得通他是如何輕易跑出來還不引起懷疑的了,若他真是聽命辦事那大理寺的确不得不為他善後。
就是不知道他到底是從哪知道自己是女子,又有沒有告訴聖上了。
直到入了夜,裴今遙都在想應該尋個什麼機會跟他打開天窗說亮話,可惜機會沒先來她的困意先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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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今遙在做夢,她很清楚。
“裴小公子太可憐了,爹娘妹妹都喪生火海連屍首都找不全……唉,實在是幫不上什麼忙。”
“誰說不是呢多好的一家人啊,小公子天天都跑來問回回都給咱們塞銀子,都快半年了吧,哎我真是受之有愧啊。”
“府尹大人為什麼不讓咱們查下去?”
“你們還不知道嗎?”
“我也是聽說……”
“這裴家怕不是得罪了什麼人。”
“怕是撐不下去了罷,他一個黃毛小兒又能做些什麼。”
“聽說府尹大人要高升了也不知新任的大人又是什麼做派。”
“總不會更差了……”
瀚海城府衙的衙役們次次送走她後都會背着她說些小話,因她送錢送得又勤又多,拿人手軟吃人嘴短那些個衙役對她是客氣又憐憫。
府尹總是避諱不及不願接手調查這場大火的緣由,沒過多久他就被調去别的地方了,新來的孟大人可憐她小小年紀慘遭不幸,一直在盡職盡責得為她追查此事,可怎麼都查不到。
“說來蹊跷,每回都好像有個什麼在阻撓我們,我擔心這事與某些大人物有牽扯……”
“那大人您莫要再查了,不然學生擔心……”當時的裴今遙很擔心孟大人的安危。
“倒不用擔心我,好歹我也是出自安陽孟家,誰會吃力不讨好想來動我啊。”
那孟大人是個極好的官,也是他極力勸說裴今遙科舉入仕的。
等她坐上了高位再想查什麼都隻會易如反掌。
“爹……娘……”
顧長夜聽到動靜睜開了雙眼,察覺到裴今遙不對勁,立刻起身點燃了她床邊的蠟燭。
她被夢魇住了。
神情痛苦似哭不哭,連這時候都恪守銘記自己的秘密,絕口不提兄長二字。
“多有得罪。”
顧長夜對着空氣緻歉,伸出手掌撩開她淩亂的頭發覆在她額頭,停頓了一會兒才收回手。
并沒有發熱,多半是這幾日緊繃着又因伏清風一事觸景生情,如今放松下來才一時不察陷入了夢魇。
發覺她無事後顧長夜轉身就要熄滅燭火,他覺得該叫醒裴今遙卻又怕此舉僭越了,思忖之下還是決定當作不知道為好。
他擡頭環顧屋内,發現門窗緊閉有些逼仄,欲掐滅燭火的手一頓改去推窗。
夜間清風習習,風從窗罅隙吹拂進屋子,吹動了裴今遙床前的輕紗帷幔,似乎将屋外的花香也送入了屋内。
顧長夜這才折返回去熄蠟燭。
不承想裴今遙恰好渾身冷汗地驚醒!
她一扭頭看見個身影在自己床榻邊上就是一驚,枕頭都捏在手上了才看清那身影是顧長夜,頓時緩了口氣。
“我說你這大晚上做賊般的行迹能不能改改?”
她自然知道是不可能的,也不是真的想讓顧長夜改,隻是被吓到了故意胡攪蠻纏地損他兩句。
顧長夜也沒解釋就讓她當作自己是剛“做賊”回來。
“怕是改不了了,這可怎麼辦呢夫君。”
裴今遙察覺到他此刻心情不錯,還跟自己一唱一和的,不由談興大發問起了困擾她很久的一件事。
“有個問題不知當講不當講,你殺了工部侍郎嶽大人是為何?莫非真的是因為去歲洪患赈災他中飽私囊之事?”
“你已經講了。”顧長夜犀利指出,不過他還是回答了,“這隻是其一。”
凡是官員很難有不貪污受賄的,就連律法都标明超過多少範圍是如何處罰,嚴重者又是如何處罰。
但工部侍郎的這位嶽大人可不單單隻是這樣。
“我沒有殺嶽大人。”
顧長夜的話如平地驚雷,驚得裴今遙心頭升起一絲不妙的預感,莫非……
“應該說我殺得并非真正的嶽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