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煩惱全得歸功于杜衍和歐臨安二人。

他二人的夫人先後有喜，兩人樂得找不着北了整日笑容滿面走路打飄。不過他們也是有分寸的，隻與已有子女的同僚讨教日後養育一事的經驗。

可他們這日日歡天喜地的笑模樣，還真惹得不少未成親的同僚也想紅鸾心動了。就連王慕祈都念叨着要托人相看女子，可是他在外的名聲七零八落的，一時半會還真沒人願意。

裴今遙已被王慕祈找上來哭訴三回了，而杜衍和歐臨安在别人面前的分寸，到了她面前居然就消散了，兩個人不知是商量好的還是巧合，都悄悄在她案上留下一紙方子。

顧長夜時常與諸位夫人們走動，顧娘子這莫須有的人物越發立體真實，在他口中他們已成婚兩年半了，還沒有子嗣消息。

歐杜二人自認沒留下蛛絲馬迹隻悄悄摸摸的，可裴今遙是誰看上一眼就猜到了。

真的這麼關心她子嗣的問題嗎？

“這兩個方子不行哦。”

裴今遙被吸引住了大部分的注意力，都沒有發現羅少卿和康少卿不知道什麼時候走了進來。

羅少卿俯身靠近好奇地掃視了一遍，他以為是裴今遙着急還拍了拍她的肩膀以示安慰，“這種事急不得，順其自然就好，你說對吧淩雲。”他還看向康少卿尋求認同。

“……”年逾三十還未成婚的康少卿并不想理會他，可沉默了一會兒還是“嗯”了聲含糊了過去。

“羅少卿、康少卿。”

她被近在咫尺的聲音吓了一跳，手指都已摸上那支紫豪毛筆，看清來人後才放松下來。倒沒有把歐臨安和杜衍拉出來，隻笑着将兩張方子折疊後壓在了案宗底下。

“二位少卿是為何事來的嗎？”

“啧。”羅少卿再次确認她一點都不好逗，幹脆站直身子不再繼續剛才的話茬，轉身走到冬寺丞的公案旁拿起了一卷案宗。

“是來拿個東西。”他拿到手後就遞給了康少卿，顯然這是康少卿需要的。

康少卿接過來直接就打開看了起來。

羅少卿在等他，又想起突然想起了什麼對着裴今遙，“沅汐還不知道吧，羅景明的判處已确定是秋後問斬了。”

“這麼快？”她有點驚訝。

“是啊。”羅少卿也感歎，“證據确鑿再加上他本人供認不諱，而且……”

而且朝内有的是人想讓他死得越早越好。

這無須羅少卿點明，裴今遙就能猜到，可她以為聖上會延後些時日的，羅景明活着就足夠讓某些人寝食難安。

“……沒想到他竟癡情至此，雖然他以前上折子罵我罵得狗血噴頭可這一事上我反而敬佩他，是條漢子。”

“什麼？”裴今遙走神片刻後就已聽不懂羅少卿的話了。

“羅昇啊。”

他已轉到羅氏夫婦二人，言語間很是複雜。羅景明認罪入獄後羅昇四處尋求朝中交好的同僚，任誰都以為他在為兒子之事奔走，就連裴今遙也不例外。

可誰也沒想到并不是這樣，羅昇不為羅景明甚至也不為自己，他在為夫人明绮蘭鋪一條毫無後顧之憂的退路。

羅昇擁有古往今來的言官均具備的一點——介直敢言。他無愧于自己的職責，無論是對聖上還是其他官員，從來都是直言不諱。他甚至會彈劾印閣老為官失職，罷官行為是對百姓的不負責任等，印元青煩不勝煩卻也沒想過打壓他。

他在知道愛子的所作所為皆是真的後，雖然内心悲痛難以接受可他卻也知道，羅景明不死不足以贖罪，羅昇從未想過救他，也深深地明悟自己身為父親的失責，為此他覺得自己應該與羅景明一樣以死謝罪。

可他放心不下夫人，便求遍密友隻希望能讓明绮蘭安然離開京城，往後餘生依舊順遂。

“聖上親口所說，這世間豈有子女殺人連坐父母之舉？羅昇革職後被勒令離開京城返回涿山老家，所有家産全都變賣分散給了死者親眷，讓他們盡快離開也就代表着羅景明的屍首不必收斂安葬。哎——”

真是世事無常。

“未必是好事。”

康少卿看完了卷宗将它細細卷好放回原來的地方，他一心二用也将他們二人的對話聽了一耳朵，此刻自然地插入了對話。

“是這麼說沒錯了。”

羅少卿和裴今遙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可他們都沒想到，竟一語成谶。

-

兩日後的夜晚，一輛平平無奇的普通馬車從城内駛向城外，順利地通過城門一路西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