禦史台台獄無晝夜,牆角油燈終日燃着,最深處監牢的人無聲息咽氣,嘴角流血,衾覆其上。
“回禀殿下,下官看管不力,竟讓診治醫工下毒将欽犯毒死,求殿下責罰。”
監牢外的案幾上擺放着石仙羽服用的毒藥,鶴頂紅,慶京随便抓位醫工便能制出的毒藥。
“那醫工人在哪?”
獄丞低下頭,“醫工于城外破廟自缢而亡,留有絕筆信一封。”
林青梧接過信件,粗略浏覽。
信上言他兒子屢試不中,輕生跳河,他深知春闱意義重大,對石全之輩深惡痛絕。故而借機毒殺,自知逃不過大虞律法,于是自我了結。
一番說辭合乎情理,更是死無對證。
石仙羽後日問斬,緣何在她見過他之後被毒殺身亡?背後之人是怕是他翻供嗎?
被自己效力的人趕盡殺絕,不知石仙羽可有後悔。
明面上春闱案真相大白,元家沉冤昭雪,真兇死于非命,怎的看都是個好結果。
林青梧腳步沉重,在台獄外出神良久,穹空上幾片烏雲飄來遮住豔陽,天色瞬間變暗,似是暗流湧動的朝局。
大覺寺卻傳來一則好消息,國師雲遊提前歸來。
寺廟建于梵山,山門巍峨,石獅子立于兩側,明黃色牆面,牆壁上有南無阿彌陀佛六個大字,檐角高翹,鷗吻昂首向天,處處彰顯作為皇家寺廟的莊嚴肅穆。
僧侶青衫芒鞋,穿行廊下,引一男一女至國師禅房。
禅房陳設極簡,一張矮塌,一方書案,一架經櫃。
國師一襲素白袈裟,胡須泛白,雙目似古井無波,正撥動一串沉香佛珠,蓮花爐吞吐檀香青煙,缭繞禅房。
高宗皇帝下诏,僧尼不得拜君親,故國師放下佛珠躬身合十,“阿彌陀佛,貴人萬福。”
三人落座于書案,國師喃喃,“魂魄互易實屬罕見,二位貴人是天命之人。奈何魂魄不穩,霜降之前若換不回來,你二人皆死于非命。”
霜降比沈雲歸同她說的驚蟄還要早幾月,林青梧驚歎于國師高深莫測,他們一字未說,國師便道破當下困境。
“素聞國師精通攝魂之術,不知可有辦法令魂魄歸位?”
國師撥動佛珠,仔細端詳林沈二人,“七月十五月圓之夜方可行換魂秘術。隻是需要一味藥引,雪蓮抱松。”
雪蓮抱松是百年松根旁生長的雪蓮,因雪蓮生長于高寒地帶,松樹難以生存,故而雪蓮抱松珍貴異常,幾百年不見一株。
今已五月過半距七月僅剩不到兩月,時間緊迫,珍貴之物怕是尋不到。
沈雲歸:“可有替代之物?”
“沒有。”
國師将一對玉佩分别贈予二人,“此玉佩原是一對與二位殿下有緣,願貴人珍之重之,莫要辜負天道。”
佳偶天成,天作之合,不願相合的玉佩見他們竟主動吸附。
大覺寺回宮的路上途徑青蓮居,地道的慶京菜色,不設雅間,味道鮮美,二人被飯菜香味勾的齊齊腸鳴,相視一笑,停車用飯。
正值飯點,青蓮居人滿為患,好不容易在一處角落尋得空案,衆人落座,等待上菜。
鄰座似是外鄉來京,案幾放有行囊,操一口略帶口音的官腔。
“金石齋的掌櫃可給你字畫了?”
金石齋,慶京專營字畫古董之物,近幾年求購之人絡繹不絕,甚至有人慕名前來。
“給了,”藍衣郎君環顧四周伸出三個指頭,“足足花了這個數。”
“三百兩讓你見吏部郎中,你就偷着樂吧,日後绯袍加身何愁沒有三百兩。”
吏部郎中衛滄東是泗國公門生,慶京何時有了字畫行賄之風?
林青梧端一盤炙肉來到鄰桌,“諸位兄台,小弟初到慶京,方才聽兄台講有拜見上官的門道,可否告知小弟。”
藍衣郎君瞄了一眼與林青梧同桌三人,大手一揮,“看你是攜家帶口來慶京不容易,我同你講了吧。延平門街的金石齋,進門你便去尋掌櫃,求購某某上官收藏字畫,掌櫃報價你交銀錢即可,錢貨兩訖後攜帶字畫去上官府上拜訪。”
“隻是這法子當真可以讓小弟做官?往日竟未聽聞。”
藍衣郎君身旁的杏衣郎君說道:“确實是近些年才興起,兄台放心,我一位族叔憑此捷徑已是一州長史。”
杏衣郎君打量林青梧周身穿戴,輕搖折扇,“我瞧兄台衣着不菲,五百兩銀錢必不在話下,不如去購一幅侍禦史韓昭收藏的畫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