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子池是個瘋子。
這是從他的室友口中傳出來的消息,可信度很高。
室友說:“他太恐怖了,經常對着鏡子自言自語。”
那他都說了些什麼?
室友繼續說:“他在和鏡中的自己下圍棋。”
這怎麼下?
對啊,這怎麼下?他是不是有人格分裂?
室友搖頭,語氣變得詭異起來,“而且,我發現他總是半夜起床跑到洗手間那個。”
哪個?
室友擠眉弄眼,一副暧昧不清的神色,“還能是哪個?”
随後,衆人哄堂大笑,像是在奚落一隻過街老鼠。
一般這種時候季子池都不在教室,因為他是個瘋子,所以從來沒有人敢當着他的面說這些話。
但是今天很不巧,季子池提前回來了。
他穿着死闆的藍白色校服短袖,露在外面的胳膊上青筋明顯,那是一個很有力量的手臂。
室友背對着季子池,仰着頭哈哈大笑。
笑聲很快嘎然而止,因為他忽然感覺到脖子被什麼東西勒住了,他下意識的擡手一探,才發現是自己的衣領。
衣領繼續收緊,室友不得已仰起頭來緩解被束縛的感覺,卻不期然的和季子池那雙陰桀的眼睛四目相對。
季子池揚起嘴角,語氣溫柔的問:“什麼這麼好笑?說來讓我聽聽?”
季子池的眉眼細長,嘴唇也薄,本是個苦相,但是他眉心有一顆朱砂痣,如佛前燈化解了刻薄的命格,這麼瞧着倒也有幾分慈悲相。
但是前面說了,他是個瘋子,哪裡會慈悲。
所以他手腕用力往下一拽,腳同時踢了一下課桌腿,室友的後腰便狠狠的撞在課桌沿上,疼得他龇牙咧嘴,倒吸一口涼氣。
室友反手抵住課桌,從嗓子眼裡蹦出幾句斷斷續續的話:“季...季子池...你小心我告訴...老師!”
季子池低不可聞的發出一聲譏笑,臉上看不見半點怯意,“鄭恺力,你她.媽讀小學二年級呢?還天天去老師面前哭鼻子?”
季子池的手往下拉,鄭恺力被勒得面紅耳赤,握住桌沿的手用力到發白,卻依舊沒辦法掙脫束縛。
周圍的同學怕鄭恺力真的被勒出個好歹來,開始小聲的替他向季子池解釋。
“他沒說什麼,都是誤會。”
“同學一場,你也别鬧得太難看。”
“...”
季子池眉峰一挑,視線輕飄飄的掃過圍在周圍的人,衆人立刻噤聲,有些瑟縮的往後退了一步。
季子池的眼神變得嘲弄,一群傻.逼玩意。
他收回手,然後用力的踹一腳課桌腿,鄭凱力人都還沒站直就被課桌撞得趴倒在面前的課桌上。
瘦弱的身體就像是顆牆頭草從後桌到了前桌。
鄭凱力捧住脖子咳嗽幾聲,手指着正慢慢悠悠往教室後面走的季子池,“你真是個瘋子...”
季子池駐足,側過身朝他扯了扯嘴角,“瘋子殺人不用償命,你不知道?”
他尾音上揚,像是魚鈎,一下就穿透了鄭凱力的脖頸,讓他連呼吸就屏住了。
季子池呵一聲,“膽子那麼小就别他媽來沒事找事。”
說完,他徑直走到最後一排靠牆的位置坐下,面無表情的闆着臉,由着教室裡的人偷偷打量。
很快,上課鈴聲響起,季子池的同桌沈應淮和數學老師一起走了進來。
沈應淮手裡還拿着一疊答題卡。
他将答題卡放在講台上,快步走到位置上坐下,然後側過臉悄聲朝着季子池說道:“你這次還是倒數第一。”
季子池将手裡的筆朝着他桌子上一扔,清脆的聲音在安靜的教室裡變得震耳欲聾。
班上的人聽出聲音的來源,早就習慣了上課時那裡總是會發出這樣的動靜,所以沒有一個人回頭張望。
沈應淮也早就習慣了季子池的舉動,他将筆撿起來在手裡靈活的轉動,修長白皙的指節如白玉雕的竹,季子池那根一塊錢一支的筆都被襯得提高了身價。
沈應淮漫不經心的繼續道:“我是倒數第二。”
季子池翻了個白眼,側過臉看向窗戶外。
漢中市一中的教學樓是L形狀的,高二十三班的教室在那道橫上,所以窗戶外面并不是校外而是本校的操場。
操場上有班級在上體育課,體育老師穿着一件運動背心和短褲,線條明顯的肌肉暴露夏日的日光下,明暗交界變得突出,就像是被精心雕琢過的一般,每一個起伏都恰到好處。
季子池的嘴角微微揚了起來,眼神也變得溫柔,好似變了個人。
“季子池你真是瘋了。”沈應淮咬牙切齒的低聲說道。
季子池緩慢的把臉回正,面無表情的看着講台上的數學老師按照排名順序叫人上去領答題卡。
被無視的沈應淮咬緊了牙根,舌尖抵住上颚深呼了一口氣,猛地站了起來一把拽住他的胳膊将人和自己調換了個位置。
數學老師點名的聲音頓住,他臉色陰沉的看向最後一排的兩人。
他們兩個人都是出了名的不服管教,所以雖然數學老師察覺到了兩人調換了位置也沒強行讓兩人換回去,隻呵道:“做什麼?要是不想上課就出去!别影響其他同學!”
季子池手撐着下巴,看着沈應淮似笑非笑的低聲道:“聽到了嗎?不想上課就滾出去。”
沈應淮的唇抿成一條線,他握了握拳,狠狠的瞪了一眼季子池然後撇過臉看向黑闆。
數學老師看他們安分了下來,繼續發着紙卷。
等到了最後十張,他招了招手,“剩下的人一起上來。”
季子池和沈應淮都沒有動,他們的答題卡是前桌倒數第三的吳澤拿回來的。
吳澤沒有反應過來他們換了位置,将沈應淮的答題卡放在了外側、季子池的答題卡放在了内側。
兩個人也沒想着換回來,季子池用手夾住答題卡的邊角,像是怕沾染上病毒一般,略帶着嫌棄的撇了撇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