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開第一家連禾堂分店，柳易與沈平瀾又照着地圖探訪了幾家連禾堂分店。

——這些分店的分布，與三十年前還未發生火災時一模一樣。

而在這些分店中，無不例外都坐着不少中老年人，他們會來聽講座、拿禮物，買一些連禾堂提供的價格比外面實惠的商品，就算什麼都不做，也會聊聊天。

柳易接連用各種奇奇怪怪的小意外試探了幾家店的員工，發現這些分店的員工裡至少有一半都是幻影，而非真人。

不過，這些沈平瀾也能看到的幻影的行為舉止，與常人無異，不像違背規則才能看到的那些一樣是沒有正常神智的遊魂。

忙碌了一天後，時間已近黃昏，在前往今日調研的最後一家分店路上，柳易看到沈平瀾低頭，在手機上不斷操作着。

獵人的手機是特制的設備，除了正常電子設備的功能外，即使在信号不能正常傳播的污染地域，也能與特定位置進行聯系，從而保證協會與獵人的溝通順暢。

當然，若是距離超過一定阈值，或者存在更加強烈的幹擾源——例如強大的怪物或者濃烈污染源——就難以聯絡了。

他在海牙鎮的時候，從未看到沈平瀾拿出手機。這人好像是那種不太愛用電子設備的獵人。

但眼下，男人正在十分認真地使用，并且飛速地打着字，似乎在與什麼人溝通。

過了片刻，他擡起頭對柳易道：“我已經與此次任務中協會分配的分析師進行了聯系，分析師給了我們一些建議。”

說罷，他稍微操作了一下，柳易口袋裡的手機随之振動，表示有消息傳來。

柳易拿出手機，看到沈平瀾給自己轉發了一封郵件：

【從你的描述來看，此次任務的怪異或許分為“裡”、“外”兩個區域，你們當前正處于“外區域”，而“裡區域”大概率為白鴿教會的總部所在地，同時，也是該怪異真正的“體内”。

至于“外區域”，應當是受到怪異的力量輻照的體外區域，你們所說的幻影、來自過去的新聞播報，都是從裡區域流出，影響至外區域的。

現在看來，外區域受到怪異影響，産生了四條規則，此四條規則僅在老城區範圍内有效：

1、不能提及黃昏、傍晚等指代黃昏時刻的詞彙，否則會逐漸看到死去之人的幻影。（不過我說的話，應該沒什麼關系吧！）

2、黃昏時不能離開封閉的室内，否則會在黃昏下被燒死。這條規則與“火災”、“火燒雲”兩個元素都能對得上，很顯然是怪異的重要規則之一，或許怪異借助此進行一些額外的進食，也昭示該怪異與當年火災的關系。

3、連禾堂的産品是沒有用的，絕不能食用或使用它們，違背後果不明。

4、連禾堂的員工都是好人，可以信賴他們。

綜上，對于你的行動，我給出兩條建議：

1、重點調查連禾堂。當年的大火就是從連禾堂總店燃起的，我懷疑這個公司是怪異的核心組成部分。而這個公司又有兩個元素：産品和員工。

從規則來看，産品很可能是怪異的“餌”，一旦使用，就會與怪異産生某種聯系……或許會因此進入裡區域，但我建議你們不使用這條方法，再說了，這個公司的産品一聽就是騙人的啊，還是遵循規則好了。

規則對于連禾堂員工的描述與産品恰恰相反，你也說連禾堂很多員工都是幻象，他們應當就是怪異延伸出的肢體了。考慮到他們具有活人的特質，行動靈活，加上他們是規則裡唯一一條非負面的，我認為你若要進入裡區域，可從連禾堂員工下手，他們背後對應的規則或許暗含了進入裡區域的正當途徑。

2、重點調查《老城一刻》這一節目。盡管它不在規則當中，卻受到了怪異影響，而且它播出的時間很巧妙，是黃昏時分，正好這個時候你也不能出門，就多研究一下這個節目，看看有沒有什麼隐含信息吧。

黃昏……這可是一天中非常特别的時刻啊。

平瀾，你知道嗎？在有些區域文化裡，人們将黃昏稱為“逢魔時刻”，他們相信這個時間段是鬼神出現在人間的時候，在美麗的夕陽下，人與怪物共存，很有意思吧？

此外，黃昏也很符合老城區的情況。一個伴随城市崛起，卻被抛棄的、遲暮的城中城，這裡的一切組成了向下墜落的暮陽。

希望你能順利完成此次任務吧，我們這裡還在等獵協帶來的關于白鴿教會的情報呢，最近我們的研究陷入僵局了，需要新的信息注入活力。

祝好。

——暗洞（DARKHOLE）】

柳易讀完這封郵件，不由在心裡點了點頭——所有的分析都非常到位。

注意到郵件裡熟稔的語氣，他又有點好奇地低聲道：“暗洞……這是代号吧，感覺沈哥你和他挺熟悉的樣子。”

“他就是上一次播客事件裡給我們提出建議的那位分析師。”沈平瀾沒有隐瞞，“我之前應該介紹過一些——他是我的童年玩伴，小時候他就住在我家隔壁”

“嗯，你說過……”柳易摸摸下巴，想象了一下幼年版沈平瀾和一個面目模糊的小孩，一起做人類幼崽會做的事情的場景。

像沈平瀾這種一臉嚴肅的男人，小時候也和會普通人類小孩一樣嗎？還挺可愛的。

他不經又回想了一下自己小時候有沒有童年玩伴……

一個身影在腦海中一閃而過。

那種玩伴……還、還是算了吧。

他想起一些事，神情微微古怪。

沈平瀾把青年的這種表情誤解為了他對自己的分析師好友很好奇，想了想，又多介紹了幾句：“他……暗洞，從小就是一個好奇心非常重的人，尤其對災變知識極感興趣，後來他走上災變研究員的道路，并成為頂尖的災變分析師與研究者，也是意料之中的事。”

回憶起童年的事，他的神色難得地溫和了一分。

……看起來，沈平瀾或許有一個很不錯的童年？

柳易揣摩着男人的表情，又想起一件事：“等、等等，沈哥你就這樣透露一位分析師的信息給我，這可以嗎？”

沈平瀾微微搖頭：“沒關系的，無論是他還是我，早年的信息早已被抹除幹淨，通過‘我和他是童年玩伴’這一點，是追溯不到任何信息的。再說，‘暗洞’這一代号相當著名，為了安全，他一直在隐秘的據點裡活動，隻通過電子設備與外界聯系。”

說到這裡，他難得開了個玩笑：“至于我自己，無論關于我的任何消息洩露與否，每次出任務的死亡概率都很高，沒什麼區别。”

說罷，他感受到一隻稍小些的手握住了自己的手掌，細膩而熟悉的觸感令他心中莫名地泛起一絲漣漪。

他的小助理一臉真誠地直視他的雙眼道：“放心吧，我不會讓你死的。”

無論怎麼說，面前這個高大寡言的男人也是自己的合法丈夫，盡管還沒被自己的家庭所通納，但柳易認為沈平瀾已經是自己家庭的一份子。

家人，當然是他保護的對象。

……要、要是實在不行，沈平瀾面臨必死無疑的局面的話，也該由他來完成最後一擊嘛。

人類有句俗話說得好，肥水不流外人田……應該是這樣用的吧？如果他能繼承死去的丈夫的能力，也算是變相延續了沈平瀾的存在嘛。

沈平瀾并不知道自家助理腦子裡在想什麼危險的東西，柳易所言似是讓心中某根弦微微顫動起來，導緻過去明明感到很自然的牽手，卻讓如今的他産生了一絲難言的古怪心緒。

他狀似自然地松開手，此時兩人正好來到了今天最後一家要調研的連禾堂分店面前，他伸手推門，走進了店内。

“我跟你講，你腸胃不舒服，就吃和我一樣的這款‘腸胃佳’就好，我以前也老是胃不舒服，自從喝了這個，就再也沒感覺了！”

一進門，就聽到店裡一個老頭正拽着大嗓門和另一個老頭聊天，不拿工資就自發自願地幫連禾堂推銷産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