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一臉重獲新生模樣的店員,柳易好笑地戳了戳沈平瀾,低聲道:“他真的很害怕你呢。”
杵在青年身後擔任面無表情的門神的男人……依然面無表情,低低地“嗯”了一聲。
店員吸了吸鼻涕,抹掉差點流出來的眼淚,擡起頭向兩人看去。
在逃過想象中的“被獵人一刀劈成兩半”的命運後,他那顆活絡的心再度運轉起來,甚至有點運轉過了頭。
出于某種模糊的感激心理,他小心翼翼看了看沈平瀾的臉後,吐出了一句令人意想不到的話語:“這位獵人先生……您的父母……是不是以前來過老城區?”
“嗯?小王你說的是不是一對老公姓沈、老婆看着像混血的夫妻?”
悄摸接近偷聽八卦的幾個老頭老太中,有一個年紀較輕的老太聞言也像是想起了什麼,插嘴道。
沈平瀾的目光立即從姓王的店員轉移到老太身上,柳易也好奇地看去。
聽起來,沈平瀾的父母裡,母親是東西兩域的混血?怪不得他總覺得男人的面部輪廓比一般的東域人要深邃些。
他這樣想着,就聽到男人沉聲開口:“你們說的夫妻,他們當年來這裡都做了什麼事?”
老太年輕時恐怕也是個彪悍人物,面對剛剛手刃了高度異變者的獵人也不發憷,扯着大嗓門道:“他們有點像你們,也說是來調研老城區的,我想想……那時,應該是,那次大火之前……之後?”
說到這裡,她的神色倏忽變了一瞬,在這一瞬的變化中,她的表情是如此空白,簡直像是靈魂在這一時刻消失了。
但下一瞬她神色自然地跳過了沈平瀾父母來老城區的時間的話題:“不過他們說,自己是個什麼什麼學、學家什麼來着……”
“……災變曆史學家。”沈平瀾接上了她的話。
“對對!就是這個!我也搞不清楚,他們搞災變,搞到我們老城區這裡來幹什麼。”老太用手裡印着廣告的扇子扇了扇風,“反正他們就是問了幾個問題,還告訴我‘以後生活上遇到難處可以去技藝研究所找他們’,然後就走啦!”
“對,我印象裡他們也是這麼對我說的!”店員此時插話進來,附和了一聲。
“……多謝告知。”沈平瀾微微擡起眼,環顧一圈圍觀人士。
不是所有人都像這個老太一樣膽子大,大部分人都下意識地後退,躲閃着他的目光。
“好了,那我們先走了,感謝你們的配合!請你們不要把方才的事情傳播出去,不然要接受違規處理哦!”柳易接過話頭,對衆人揮揮手,然後扯着男人的衣擺,兩人走到了店外。
他仰頭看了眼天空,今天是個好天氣,天穹澄澈如洗,正在沉沒的太陽射出萬丈金芒,落入七扭八歪的小巷裡。
距離規則裡的“黃昏”時間,恐怕已經很接近了。
因為柳易感受到了皮膚上微微的灼燙感,那絕對不是夏日裡正常的酷熱,而像是有無形的火舌出現在身周,正在一點點向他身上蔓延。
兩人還不想體會一下違背黃昏時待在室内的規則的下場,于是加快步伐,很快回到住宿的賓館裡。
賓館老闆已經在門口打算鎖門了,見二人匆匆趕來,直接将他們不客氣地罵了一頓。
柳易向老闆道了歉,回到了房間内。
來不及讨論關于沈平瀾父母的話題,沈平瀾按下電視的按鈕,打開了這台老舊的電視。
“現在是聯邦時間六點整,歡迎收看由連禾堂贊助播出的《老城一刻》……”
《老城一刻》主持人的開場白,正好流淌了出來。
“……老城雖……滋滋——我們不離不棄……”
緩慢悠揚的背景音樂漸漸充斥了整個房間,柳易原本正坐在床頭翻開了筆記本,在聽到電視裡傳來的雜音時,卻蓦地擡起了眼。
“……今日,連禾堂總部裡聚集了從各處前來的……滋滋……彙聚一堂,開展了新一屆員工培訓——滋滋……”
今天的電視節目雜音,貌似有點多啊。
柳易站起身,接近了電視機。
電視屏幕上,正播放着一段模糊不清的視頻,依稀可見建築物上“連禾堂”三個大字。
但這不是重點。他的目光落在了站在鏡頭最前方的主持人的面孔上。
每一次聲音出現雜音,整個畫面也會猛地扭曲一下,綠色、藍色、紅色等光彩像光暈般随之扭曲溢出,組成多道主持人的重影。
柳易正專注觀察這位面目模糊的主持人,身後倏地投來一片陰影。
沈平瀾似也察覺到了不對之處,慢慢接近了。
他聞到了從男人身上飄過來的血味,那是剛剛被一刀劈成兩半的污染物的味道,在他的感官體系中,這并不“誘人”。但這血味中還微妙地摻雜了一分金屬般冰冷的氣味,令他想起那柄沉重的鋸齒刀,以及握着刀的男人的黑色剪影。
眼下不是對氣味進行聯想的時候,他俯下身,伸出手指點了點屏幕上主持人的臉:“看,每一次畫面扭曲,她的眼睛裡就會出現東西。”
“這是……”沈平瀾越過俯身的青年,也看到了主持人模糊地像打了馬賽克的臉。
“……十字路口發生了交通……滋滋……”
正好這時,畫面又随着聲音一陣扭曲。
在主持人的身影彎曲成幾道重影的瞬間,那雙因為畫質太差而變得黑黢黢的眼眸中,倒映出了一隻銜枝欲飛的白鴿的圖案。
畫面恢複正常時,圖案也随之消失。
但在場兩人都記憶超群,隻一眼就記下了那個圖案的所有細節。
“是白鴿教會内部使用的符文語言。”沈平瀾又走近了幾步,說道。
柳易能感受到男人身上下意識散發出的些許殺意,冰冷的金屬氣味更加明顯了,占據了他的嗅覺。
彎腰彎累了,他幹脆蹲下來,與電視機裡的主持人平視,單手托腮道:“白鴿教會在用這檔節目記錄與傳遞消息啊……他們為什麼要把消息如此隐晦地放在電視節目裡,還隻有扭曲的時候才能看到,又為什麼要傳遞消息?他們的總部不就在這裡嗎?完全可以用更方便的方式交流。”
說罷,他又自己沉吟起來:“每天固定的節目……電視……”
“……‘186年7月25日,今天發現……未知地點……獵人數量較多……’。”柳易自語了好半晌,沈平瀾才突然開口。
“我不太擅長解開白鴿教會的加密符文,但從能解讀出來的這部分來看,這似乎是一份‘日報’。”
“日報,每日的記錄……這種東西都要記錄并傳遞出去,還是放在一期每天都播的電視節目裡,難道說……”
“——怪異裡的時間是重複的。”
“——白鴿教會在經曆時間循環。”
柳易與沈平瀾同時說出了相同意思的話語。
話音落下,兩人對視了一眼。
因為時間不斷在特定時間段裡重複,記憶會在循環的開頭被消除,所以白鴿教會必須把每日的信息都記錄下來,并利用特殊的方式,播放給下一個循環失憶的自己,以保證記憶的連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