群星熄滅,伴随異類的怒火而來的永夜也随之消散,黑夜如倒退播放的作畫過程,逐層從天空上褪去,露出了泛白的天空。
一層淺淡的淺紅色光暈下面跟着半輪太陽,如一隻在山巒間半遮半露的眼,注視着籠罩在百年未有之曦光中的萍紡村,無喜無悲。
褪去永夜,原來此時的萍紡村正值黎明。
輕盈的兩聲動靜,沈平瀾聽到那神秘異類落在了自己身邊。
他沒有動作,靜靜看着異類一步一步走到了死去的丘芸瀾身邊。
柳易低頭看向丘芸瀾的屍體。
怪物就是怪物,不可能在死後變回人,所以丘芸瀾仍是一副灰白、枯瘦的怪物長相,眼窩張得大大的,直瞪向蒼白的天。
陽棹也落到他身邊,耷拉着腦袋看着丘芸瀾,好半晌突然出聲道:“我是不是讓她回憶錯了?”
它與丘芸瀾之間可沒有仇恨,在發動力量回溯丘芸瀾的記憶時,它特地快進了在萍紡村的回憶,一路回溯到了丘芸瀾小時候。
至少從主觀意識上,它還是希望丘芸瀾死去的時候能看點開心的東西。
小時候和媽媽一起過生日開心嗎?當然開心,它都能感受到那份記憶雖然業已模糊,卻永存着一抹最為純淨的孩童的快樂。
可如今的丘芸瀾想起這份回憶,她會真的快樂嗎?
是喜悅、追憶多一點,還是不甘更多?
沒人知道了。
現場三“人”,隻有柳易知道,至少這場群星璀璨的盛大赴死是丘芸瀾自願的。
柳易突然彎下前蹄,彎腰伸手,碰向丘芸瀾的屍體。
一旁的沈平瀾微微一驚,原本已經收起的長刀下意識出鞘對準了柳易。
陽棹也吓了一跳,道:“那、那個,呃,你……你幹什麼呢!”
面對沈平瀾的刀鋒,柳易依然穩穩當當地戳在原地,刀尖都快怼到馬身上了,也隻是不以為意地伸出手,觸碰上丘芸瀾懷裡小一些的人影。
丘芸瀾有幾對手臂還搭在人影的身上,似是依依不舍,柳易輕輕地将人影從她的懷抱裡一點一點拿開。
随着灰白手臂一寸寸從蜷縮一團的人影身上落下,星星點點的浮灰在人影身上抹出來了幾條星河。
這些極為稀薄的“星光”緩緩隐沒在人影的皮膚下,而人影的體表正相反,竟漸漸綻放出了柔和的光芒。
陽棹随着光芒的變亮也一點點睜大眼睛:“它……要活過來了?”
柳易沒有回答,将人影慢慢從丘芸瀾身上抱進懷裡後,右臂上空閑出來的一隻手又在人影身上虛虛撫過,一層紅色薄膜瞬息出現在了人影面上。
收刀安靜旁觀的沈平瀾忽而神色一動。在這一刹那,他總覺得這個怪物拿出來的紅色事物有些眼熟。
可在他從記憶裡翻出任何信息之前,那紅色薄膜便陡然撐大,覆蓋了星光人影全身!
柳易松開手,那紅色薄膜化作卵,化作胎盤,化作暗紅子/宮,罩住人影,飛到了低空中。
點點星光自薄膜内時而透出,好似包裹在溫暖羊水裡的胎兒正在呼吸。
在場三人都能感覺到,在薄膜之内,舊的生命形式徹底被沈平瀾的一刀湮滅,新的生命卻在飛速誕生。
——這是丘芸瀾和柳易姐姐的交易内容之一,更是丘芸瀾自身籌謀已久的計劃。
姐姐讓丘芸瀾進入她的其中一個“房間”,使得丘芸瀾擺脫地窖的束縛,徹底成為自由的怪物,好開展接下來的複仇計劃。
作為回報,丘芸瀾在複活她的女兒後,作為使者的柳易會把女兒帶走,帶到姐姐的身邊,由姐姐進行培養,成為姐姐麾下的守門人。
或許丘芸瀾自己也不知道,她從何時開始為未來進行計劃。她留下了死嬰的胎盤,又懷抱女兒丘淩星的屍體,将她化作自身的一部分,保證其死後依然保存了一定程度的生氣與靈魂。
而她等待的,正是這一刻——
被殺死之時,她将付出自己的生命,讓那死胎的胎盤重新擁有孕育生命的功效,讓她的女兒“星星”,她那為她而死的女兒,重獲新生!
僅僅是幾次呼吸過去,紅色的卵胎光芒漸褪,并微微顫動起來。
顫動轉瞬便從微弱變為劇烈,直到一根銀白色的利爪戳破胎膜自内探出,自上而下劃開一道長長的裂痕。
柳易和陽棹都睜大了眼睛,一眨也不眨地注視着這一幕,這可是貨真價實的生命新生呢!
可就在那探出胎膜的銀白爪子晃動着,想要将整個身體扒出來時,一聲沉悶号角聲轟然自頭頂降臨!
柳易第一時間伸爪,一根根鐵色利爪如匕首彈出,齒鞭也再度出現,閃爍寒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