敖丙見此忍不住擰起眉頭,不知該如何阻止事态的發展。突然他的耳邊響起一陣嗡鳴聲,妲己的聲音如同幽魅一般傳入他的腦海中:“那厲鬼就藏身于崇城軍中,要麼你将他們都殺光,要麼你就等着厲鬼逃脫,等到有朝一日再殺盡你西岐的士兵,”妲己的聲音裡滿帶着嘲諷:“敖丙啊敖丙,我倒要看看,你要如何不偏不倚地守護你的蒼生?”
敖丙聽到妲己的聲音,便知此事又是她的詭計。妲己所給的兩條路,不論選擇哪一條,都難逃良心的譴責。
如若那厲鬼繼續滞留于世間,那受到威脅的不僅僅是西岐的士兵,崇城的士兵甚至百姓都不能幸免于難。妲己所給的辦法不過是為了蠱惑自己,一定還有不屠殺便能找出厲鬼的方法。
敖丙再次仔細感知着魔氣的方位,從他開始追擊之時,那魔氣便在逐漸減弱,現如今竟一點都察覺不出了,而那狐族少年的氣息也突然消失不見。他仔細推敲了一番,發覺是因為自己釋放了太多靈力,因此将那厲鬼淨化為遊魂,而那狐族少年,敖丙猜測,許是也用了什麼方法隐藏了自己的妖氣。
雖然那厲鬼現在無法再作惡,但今後一定還會被釋放出來奪人性命,今日若是不誅滅它,隻怕以後會有更多無辜之人死在它手裡。
他不忍再看見那樣絕望的眼神。
如無量仙翁一樣的仙也好,像妲己一般的妖也罷,都将人命看作縱橫捭阖的棋子,踩着他們的屍體去實現自己的野心,還妄言着:“成大事者不拘小節。”而他們口中的小節,卻是一個個活生生的人,是在亂世中拼盡全力隻為求一絲生機的普通人。
仙家論劫數,妖族說強弱,這便是他們的法則,但是這個世界不應該隻遵循強者的道。即便弱小如凡人,也不應當成為他們實現野心的墊腳石。
想到這裡,敖丙更加堅定了今日要誅滅了那厲鬼的決心。
此時的周軍風頭正盛,而崇城的士兵們士氣顯然不濟,随着箭矢用盡,且最前排的遁甲陣也被擊潰,後方的士卒立刻暴露在了箭雨之中。崇城軍隻能掏出刀劍勉強應對,但陣型卻是七零八落。姬發再次揮手,身後的士兵紛紛掏出長刀,随着姬發一起發起了沖鋒,勢如破竹,殺聲沖天。敵軍見此,紛紛丢盔棄甲,轉身四散奔逃。
于此同時,天邊的雲漸漸聚集成團,暴雨将至。
敖丙擡頭看着烏雲密布的天空,心中有了主意。他一躍而起,躍至姬發的戰馬數丈開外的位置,在空中與馬上的姬發對視了一眼,而後輕輕搖了搖頭。
姬發雖然心中納罕,但還是一揮手示意停止軍隊沖鋒,而後又望向敖丙,眼中不見半分猶疑。敖丙感激地點了點頭,說了句:“多謝。”他再次擡頭望向天空,隻見烏雲堆積,雲層越變越暗,雲底漸漸壓低,沉沉地逼向大地,而在翻滾着的雲層之中正醞釀着狂暴的雷電之力。
待到第一滴雨落下之時,敖丙一躍飛向空中,将周身的靈力都運轉于雙手之上,雨勢漸大,暴雨傾盆而至,敖丙置身于天地間,緩緩展開雙手運轉靈力,控制着地面上的雨水寸寸凍結成冰,與此同時,原本慌不擇路的崇城士兵猝不及防地滑倒在地,不得不停止了奔逃。他們不約而同地看向天空:那個罪魁禍首的少年正懸在半空中,目光冰冷,像來自煉獄的殺神。
不偏不倚,敖丙自問做不到。他閉上眼,不再看那些驚恐萬分的眼神。此時,暗湧着的雷電脫離了雲層的束縛,猛地擊落而下。敖丙猛地将靈力釋放,将斜織成線連結天地的雨凍結成冰,冰晶裹挾着雷電之力,直直地刺向崇城的士兵們。
地面上瞬間響起一陣尖銳的哀嚎聲。
電光火石間,敖丙突然感受到了一股強烈的妖氣,他看到崇城軍隊中有一個士兵突然如閃電般奔逃而去,敖丙立刻攥緊拳頭,運盡全身的靈力,将即将擊向地面的冰淩懸停于半空中,漫天的冰晶仿佛受到召喚一邊猛地開始震顫,而後逐漸消融,他再次張開手,堅冰化作落雨,飄灑而下。
那狐族少年可能知道自己中計了,不再遮掩地收縮起身體,化作狐形,流竄于此時正亂作一團的崇城士兵中間,每一步都運轉着妖力以踏碎冰面,他看準方向,朝着周軍所在的位置奔逃,試圖再次逃離敖丙的追擊。
敖丙看穿了狐狸的詭計,他是想再混入周軍讓自己難以下手,他自然不會再給他逃竄的機會。敖丙從空中飛身而下,追着狐狸的身影,手上靈力流轉,試圖再次在狐狸四周築起冰牆。
狐狸知道自己無法逃脫敖丙的追擊,他看準身邊一個正慌不擇路的崇城士兵,猛地朝他撞了過去,那人站立不穩,摔倒在地,狐狸順勢化作人形,遏住他的喉嚨,挾持着他站立起身,冷冷地看向敖丙,威脅道:“放我走,不然我殺了他。”
那崇城士兵見此不禁兩股戰戰,他畏懼于身後這個妖孽,但他更害怕眼前冷若冰霜的殺神,一時間,他覺得自己在劫難逃,不由地鼓起勇氣呐喊道:“你,你拿我的性命去威脅這個煞星有什麼用!”
狐狸不理會這人的抗議,将手遏得更緊,直到這人不敢再發出聲響。他看向敖丙,目光冰冷,道:“還是你想看着我掐斷他的喉嚨?”
敖丙于幾步之外停止了追擊,飛身落到了地面上。他皺起眉頭,心中思忖着該如何在保全此人的性命的同時抓住那厲鬼。
就在敖丙與那狐族少年對峙之時,突然聽到身後響起戰馬的鐵蹄聲,隻見姬發帶着軍隊再次發起進攻,那些因為敖丙的術法而未能逃脫的崇城士兵紛紛被俘。
在隊伍最前方的姬發見敖丙似乎被人脅迫,立刻縱馬奔來,踏過那被狐族少年踩碎的冰面,同時舉起弓箭,一手舉弓一手搭弦,将弓拉到最滿,夜色幽黑,雨簾密布,但他還是通過閃電擊打時的光亮将箭頭瞄準了與敖丙對峙之人,待距離接近,他猛地松開手,離弦之箭勢如破竹,穿過層層密雨,向着少年的眉心而去。
那少年斜眼看見姬發的進攻,擡起胳膊一擋,那箭矢如同被冰凍般停留在原地,而後直直地從空中墜落。
姬發見狀忙再次搭弦,但這次朝向的卻是那被挾持的崇城士兵,他知敖丙心善,一定不忍傷及無辜,既然如此,那這惡人便由自己來做。
狐族少年看穿了姬發的心思,嘴角浮現出一絲不易察覺的笑意,他在姬發第二次射箭之時,猛地将那被挾持之人推向敖丙,而後一躍而起,在空中一把抓住那飛來的箭,縱身飛向姬發身後,穩穩地踏在了他的戰馬之上,轉身将箭頭抵向姬發的天靈蓋,冷冰冰地威脅道:“别亂動。”
敖丙為了接住那士兵而遲疑了一瞬,等到回過神來之時那狐族少年已轉而挾持了姬發。敖丙頓時覺得氣血上湧,怒而呵斥道:“無恥!”
那狐族少年得意洋洋且故作氣定神閑地坐在了姬發身後,将箭頭抵在姬發的喉嚨上,冷笑着回應道:“兵不厭詐,”而後又微微用力将箭尖刺入姬發的皮膚,滲出絲絲血滴,“姬發公子剛才不也是想偷襲我嗎?你說他無不無恥?”
敖丙不想與狐族少年逞口舌之快,他厲聲問道:“你想怎麼樣?”
狐族少年眯起眼睛,答道:“你又何必明知故問?”
姬發在被制之初想要反抗身後之人,卻被牢牢鉗制,隻能任由那人拿自己威脅敖丙。他心中惱火不已,卻無法自救,隻得目光閃爍地看向敖丙,眼裡滿是愧疚,“李道長,我……”
狐族少年聽了“李道長”這一稱謂之後嘲弄地冷哼一聲,将箭頭逼得更緊,迫使姬發不能再說話,他再次看向敖丙,道:“我若殺了他,不論能逃與否,都是不虧的,但是我沒興趣管他們人類之事。今日那厲鬼被放出純屬意外,我們并無傷人之意,你若肯放我走,來日我定然報答你!”
敖丙在聽到狐族少年這話後晃了晃神,他腦海中浮現起那日與師父交戰時,自己似乎也說過類似的話,隻是如今站在這裡阻擋去路的人,變成了自己。
隻是道不同,無以為謀。
敖丙擡起眼,偷偷運轉靈力,随時準備尋找那少年的破綻。
少年懷中的心髒似有感應一般,從敖丙釋放靈力開始便漸漸停止了慘叫,如今更是因為感受到了近在咫尺的靈力而微微震顫了起來,甚至試圖從少年懷中脫離去尋找靈力的源頭。
少年暗罵了一聲,卻未留給敖丙尋得破綻的機會,他狠狠地将箭頭插入姬發的肩胛中,瞬間血液噴湧,淋濺于地,但很快便被雨水沖刷而去。姬發忍不住悶哼一聲,而後便死死咬住嘴唇,不再發出一絲呻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