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原随雲果然留在了父親所住的主院，陪着原東園吃了晚飯。雲出岫則是毫不客氣的霸占了他的院子，和李自奚、窈窈、丁楓一起吃了烤雞，又喝了點小酒，原随雲回來的時候，就看見他興緻勃勃的在書房裡畫畫，不由從背後湊上去看了兩眼。

那畫布上正繪着一隻昂首闊步的錦雞，栩栩如生，神采奕奕，每一根羽毛都纖毫畢現。雲出岫正提着筆描繪着錦雞腳邊的一株牡丹花，寥寥幾筆便勾勒出了飽滿的花瓣，他的畫技顯然就和他的音律一般不凡。原随雲本來還以為他用的是丹砂，誰知道低頭一看，發現他拿筆沾着的“顔料”根本是一盒胭脂，不禁失笑道：“雲公子，好雅興啊。”

“你回來啦。”雲出岫頭也不擡，仍專注于給牡丹填色，一邊柔柔的和他說着話。“沒和你爹吵架吧？其實他也不容易，他的朋友都過世了，總要多照顧一下好友的家人啊，你說是不是？”

“是是是，難得阿菟把台子都給我建好了，我要是不順勢下來，豈不是辜負了你的一番心意？”原随雲摸了一把他勁瘦的腰，繼續說道。“不過，這次真是父親杞人憂天，我什麼時候動過他的朋友？”

“大概是因為你這次這麼着急的趕回來，怎麼看都是有備而來吧，我瞧着，丁楓也是這麼想的，今天話裡話外還勸我不要生你的氣呢，你到底是怎麼讓他對你這麼忠心耿耿的？”雲出岫擱了筆，回身摟住了他的肩膀，嗔怪道。“我畫還沒畫完呢，你可别想把我壓在桌子上，去軟榻麼？”

原随雲就當沒聽見，手臂一舒，把他摟向自己，幹脆的湊過去吻他，一邊含含糊糊的說道：“我回來，是因為他們家還有用，既然都主動送上門了，何必浪費呢？——再說，有用總是比沒用好的，不是嗎？”

他們倆濃情蜜意，自不必提。金靈芝卻是輾轉反側了一夜，不知道自己應該遵從自己的心意，堅決拒絕這樁婚事，還是應該聽從金太夫人的安排，繼續和原家相看。因着左右為難之故，她第二日晨起後，精神還有些恍惚，卻總算下定了決心，要直接去問原随雲，看他的想法是跟自家祖母一樣，還是大有不同。

她抵達原随雲院子的時候，還未走進大門，就先聽到了一陣清泉般悅耳的琴音，不禁駐足聆聽了片刻，待走得更近，更是聽到了劍鋒破空的簌簌聲響，似是有人在合着琴音舞劍，大約猜到定然是原雲二人，想到他們琴劍和鳴，頗有雅興，果然是一對神仙眷侶，心情不由有些複雜。

不過等她真正進了門，看到院子裡的情形，才發現在場的人其實還有丁楓。他拿着一把長劍，站在院子正中，原随雲負手站在一邊，正在指導他練劍，而雲出岫盤腿坐在扶疏的花木之間，膝上放着一把瑤琴，卻是在自彈自樂，三個人見她到來，俱是露出不解的神色來，原随雲朝着其餘二人使了個眼色，獨自迎上金靈芝，頗為溫和的詢問道：“金姑娘，出什麼事了嗎？”

他一直表現得溫柔多禮，金靈芝當然并不怕他，直截了當的對他說道：“原公子，能不能請你過來一下，我有話要對你說！”

原随雲笑道：“當然可以。不過還請姑娘寬恕片刻，我去去就回。”

他倒轉回去，同雲出岫說了兩句話。金靈芝看着他俯下身去，讓雲出岫幫他理了理衣領，頓時像是被火燒一般别開眼睛，心裡的天平卻不由向着拒絕這門婚事的方向移去——她也是天之嬌女，千嬌百寵的長大，豈有委曲求全的道理？

不過片刻之後，原随雲便走回到她身前，朝着一旁的涼亭擡了擡手腕，輕聲說道：“金姑娘，請吧。”

他們倆坐下以後，金靈芝就開門見山的說道：“原公子，想必你也知道，祖母帶我來無争山莊的目的，隻是我看你和雲公子感情甚笃，卻不像是要同我們金家議親的模樣……所以，我想聽你說一句話，你對這門婚事，到底是怎麼想的？”

原随雲似是有些詫異的看了她一眼，不想她竟能直接問出口，不過，他倒也坦白，當即笑着回應道：“雖說婚事本該是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但我心中已有白雲一縷，再容不下其他，是以已經禀明父親，讓他替我拒絕金太夫人的美意，姑娘也隻當來關中遊覽便是。無争山莊雖說陋質，比不上萬福萬壽園的恢弘華美，但總歸還能入眼，不是嗎？”

他十分坦白的承認了自己的感情，并沒有半分推脫、隐瞞的意味，并且直言自己已經說服了能做主的原老莊主，倒讓金靈芝高看了他幾分，然而随即，她又不禁苦惱道：“哎，其實看你和雲公子感情那麼好，我就覺得自己不應該插在你們中間，隻是我祖母覺得，嫁進無争山莊總是件好事……”

原随雲柔聲道：“武林之中，誰不知道金姑娘你是老夫人最疼愛的孫女呢，她自然是為你好的。我知道當初我的眼睛還沒好的時候，她看在你祖父和我父親的情誼上，就有心和我父親議一議婚事，不過大約是心疼你，才會一直沒有提起，如今我雙目複明，也算能與你相配了吧？”

他如今名滿天下，就算金靈芝再自傲，也委實不敢接這樣的話。原随雲卻一轉話音，笑着說道：“無論如何，這件事情，委實也是我對不住金姑娘你。其實昨日，我就有個想法，隻是實在沒臉在你面前提起，但如今看你為此為難的樣子……不如還是請姑娘聽我一言吧。”

他咳嗽了兩聲，壓低了聲音，似是有些不好意思：“其實，我認識的一些青年才俊，也不乏和姑娘你門當戶對之人，姑娘若是有意，我也可以代為引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