潔白的月光下,兩隻人魚正在對談。
“老師,你早就知道…?”銀發的人魚低聲道,眼中含着複雜的情緒。
“不必擔心,伊萊瑟。我們終将重逢。”被稱作“老師”的人魚隻是望着他。
他目光深邃,仿佛能夠洞悉未來。
平和交談着的人魚逐漸扭曲成漆黑的幻影,仿佛凝聚着世界的惡念。刺耳的尖叫撕碎了甯靜的海面,快速地向周圍擴張,直到充斥整個夢境。
“呼…呼…”
青年猛地坐起,蒼白俊秀的臉上布滿了汗珠。
又一次從夢中驚醒。
從記事以來,孟柯就經常做一些醒來就會遺忘的夢。進入青春期後,類似的症狀減輕了;但最近這些夢魇又卷土重來。
去淋浴間快速地沖了個澡,摩梭着鎖骨處如同某種古老部落圖騰的胎記,孟柯心思像是打了結的毛線球。
穿戴整齊後,孟柯又變成了那個在外人看起來似乎有些不近人情的孟組長。
黑色微垂,瞳色淺淡如琥珀,令他整個人有如一幅淡色的水墨畫。唯有淺粉薄唇,為他白皙的面龐添上一份攝人心魄的豔色。
瞥了眼牆上的石英鐘,指針指向五點。孟柯歎了口氣,還是打算提前去實驗室工作。
宿舍和實驗室相隔不遠。畢竟,在如今陸地面積不斷減少的趨勢下,能劃出一個不大的人工島給他們研究所已經算是相當重視他們的項目了。
走到一半,他忍不住擡頭看了眼天花闆——那是一整塊仿生海面投影。
設計這裡的人相信,終有一天全人類将會生存在海底,哪怕不是以人類的形态。
而孟柯隻覺得,這種不必要的“提前适應”讓自己像是生活在水族箱裡。
這個基地,官方名字是“深藍海洋生物研究所”,公開說法是研究海洋生物基因,用于生态恢複,實際上卻是整個聯合政府最重要的秘密之一。
——因為它研究的是傳說中的生物,人魚。
自他記事起,夢裡就總會出現那些模糊的尾鳍與低語。他小時候問過老師,人魚是不是隻是童話。
老師看起來有些迷茫:在這個海洋即将淹沒陸地的時代,或許相信那些人魚的傳聞才是好事。
傳聞中,首隻人魚是一位漁民在第一次大海嘯後打撈到的。
可惜并沒有留下任何證據。
之後每隔幾十年就會有目擊人魚的傳聞,但直到二十八年前,也就是孟柯出生的兩年前,人類才捕撈到了切實的證據。
雖然該樣本被發現時已經重度腐爛,但是證明了人魚的存在并非子虛烏有。
如同打開了潘多拉的魔盒,之後陸陸續續有人魚被發現。
人魚的外形與人類驚人地相似,卻擁有無法解釋的身體結構,仿佛進化方向在某個未知的分叉口突然拐了彎。
更詭異的是,他們的基因序列與已知的任何生物都不相符。
有時候孟柯會想,人魚究竟是不是地球的孩子?有太多無法解釋的地方。
第一次大海嘯已經過去三百年,那場末日般的浩劫使陸地面積減少了三分之一。如今科技發展到極緻,卻仍無法讓人類适應深海的壓迫與寒冷。
人們将希望投在這些“能在海中生存的人形生物”身上,視其為第二次洪水來臨時的諾亞方舟。
哪怕這些“人形生物”和人類的親緣關系實際上或許比人類和香蕉還遠。
孟柯是毫無預兆地被安排深藍研究所的。一方面是因為孟柯的确是個天才……
另一方面,孟柯猜測有孟家的手筆。
話雖如此,孟柯自己手上有正在做的項目,若不是他對人魚有一種莫名的親切感,他也不會果決地将項目移交給師妹來到這座小島。
調整了一些參數,模拟洋流的變化,再給予一些刺激後,屏幕上的模拟再次報錯。
“……”孟柯搖了搖頭,“還需要調整嗎。”
他擡頭看了眼時鐘,不知不覺,已經快到工作時間了。
果然,不一會,門口那裡就傳來了響動。電子門緩緩打開,是伊凡。
孟柯的研究小隊人不多,包括他一共就五個人。
實際上,他一個人都不想要,但他的意願顯然沒那麼重要。
迫于無奈,他選了幾個助手,兩男兩女,性别比例非常均衡。
俄裔青年伊凡雖然個子對得起他的血統,性格卻非常腼腆。
他每次看到孟柯都會鬧個大紅臉,說話也總是結巴,搞得孟柯有點懷疑自己當初看到的優秀簡曆是不是造假的。
幸好伊凡的能力還是很不錯的,也很聽話。
今天也是如此,伊凡看到孟柯似乎吓了一跳,臉上迅速紅了起來:“孟…孟組長,你到的這麼早啊,你吃早飯了嗎?要不要現在一起去食堂?或者我…我幫你買過來!”
孟柯有點無奈:“不用了。”他琉璃色的眼眸盯着伊凡:“你昨天交上來的實驗數據有問題,重新做一遍,午飯前給我,要不然不用休息了。”
“好…好的!”
伊凡的臉看上去更紅了。自己是不是太嚴厲了?孟柯想。
事實上,孟柯根本不知道,他繃起他那張秀氣的臉瞪人的時候非但不吓人,反而像小貓“咪咪咪”地對人指手畫腳,讓人簡直沒法集中注意力理解他說話的具體内容。
但可不能這樣,小貓……哦不,孟組長會生氣的。伊凡默默地想。
接下來是兩個女生,華裔陳書靈和日裔玲奈,陳書靈活力滿滿地和孟柯打了個招呼:“孟哥,早上好!”
玲奈跟在她身後,沖孟柯微微點了點頭:“早上好,孟組長。”
分别為她們分配了任務,孟柯默默在心裡倒數:“三、二、一……”
果然,下一秒一個男人風風火火地沖了進來,馬不停蹄地就沖到孟柯身旁,眼看着他就要上手了,孟柯冷淡地制止:“不要碰我,你昨天的數據就沒測完,再偷溜走一次就不用再來了。”
男人,也就是陸刃故作誇張地“啊”了一聲,到底沒有違背孟柯的命令,委屈地走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