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合不理她的小心思,隻是認真抄寫經書。回想起剛才冰霜附體的感覺,心間尚自留有恐懼。
伶漪每日每夜都是在這樣的環境下生活麼?
她都是怎麼度過的?
師尊未免對她太過嚴厲,她明明連自保的力量都沒有,卻還讓她來寒洞,對她使用這般懲罰。
歡合心裡五味雜陳,不是滋味。
寒洞裡的時間過的很漫長,可能是因太過安靜,與世隔絕,雖然不是桃花源,但别有一番世外仙境的感覺。
歡合再擡頭時伶漪已經睡着了。
整個人像小兔子一樣縮在寬大的狐裘裡,趴在冰桌上正兀自酣睡。
歡合本想叫醒她,但又将手收回。
他把抄好的經文小心整理好放在一旁,收拾食盒悄聲離開。
狐裘就留給她好了,日後若師尊問起,他就說不小心落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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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合師兄,你下午去哪了?剛才諱時尊者找你,讓你去一趟他的仙居。”
歡合剛從寒洞裡出來沒多久,一個灑掃的師弟就小跑着找他。
“剛才有些事情,師尊找我何事,我現在就過去。”
歡合裝作無事發生的樣子,淡然地前往諱時尊者的仙居。
可沒想到剛進仙居大門,諱時尊者就狠狠甩了他一道鞭子,歡合胸口陣痛,直接跪倒在地。
他喉間一甜,本以為會吐出一口鮮血,可是沒想到嘴中幹苦,卻是什麼都沒有,摸了摸胸口也沒有傷痕,但疼痛卻是真實存在的。
諱時尊者平日裡一向溫和,從不管仙門凡事,怎麼今日召了他這個弟子過來,而且一進門就打了他一道靈鞭。
發生什麼了?
歡合心中閃過一絲不妙,整個人被巨大的靈力壓制在地上,恐慌感席卷心神。
“下午弟子們在駐仙台訓練的時候你去哪了?”諱時尊者坐在高台之上,晲着眼睛冷冷俯視他。
歡合背後出了一層冷汗。
“弟子下午身體不适,在寝殿裡休息。”歡合疼的嘴唇都在發白顫抖。
“放肆!誰許你在尊者面前撒謊的!”諱時座下的一個童子嚴厲地斥責,浮塵掃過,歡合面頰上頓時出現幾道紅痕。
歡合額頭上都是冷汗,他已經知道諱時尊者召他來這裡是為什麼了。
伶漪手腕上的銀鈴手鍊是諱時尊者從北境寒山找了玉山石,耗時七七四十九天專門給她雕刻制成的。
上面刻印的銘文法術高強,誰都不知道是怎麼制成的,而修複後的手鍊更是彌補了之前的不足,諱時尊者或許在上面又施了什麼仙術加固也未可知。
說不定就是透過這手鍊感知到了伶漪身邊的危險,從而間接釋放寒冰之術,傷到了他。
歡合覺得一切都合理起來,心中痛罵自己剛才的沖動和糊塗。
“有些事情,該做的不該做的,你在千月岩裡待了這麼多年,想必不會不知道。”
諱時尊者揮手,歡合身上的壓迫感稍微松了一些,但心肺疼痛,仍感覺有無數隻手在撕扯他的内髒。
“擡起頭看着我。”
諱時尊者不笑的時候,整個人充滿了威嚴,令人感到害怕。
歡合擡頭,對上了一雙如銀狐般冷酷的雙眼。
“你師妹伶漪被罰跪在寒洞三天,本是她應做的事情,你擅自闖進去幫她抄寫經書,隻會誤了她的修道,你師父那邊你想要怎麼解釋,而我這邊,你又準備了什麼說辭?”
諱時盯着歡合的眼睛一刻也不放過,這種壓迫不是誰都能承受得了的。
歡合這時注意到諱時尊者的臉色很蒼白,上次抓捕風澤魔王的戰鬥時他好像受了傷,靈力也受損,幾日不見,怎麼憔悴成這副模樣?
怪不得這幾日閉門不出,千月岩裡有令,如非急召,不許從他仙居這邊經過。
“全都是弟子一人的錯,弟子甘願受罰,請尊者降罪。”
歡合低頭匍匐在地,這時就不要解釋了,說多錯多。
後來他領命前往北境抓捕剛出世的人魚海妖時,才意識到諱時尊者那一瞬間對他的恨意和懲罰有多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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歡合是瘸着腿從諱時尊者的仙居裡出來的。
他腿上沒留下任何傷痕,但骨頭裡像是釘了無數枚寒釘,走動時滿是痛苦。
他本應該直接回自己的寝殿,但突然心中一動,繞道去了關押魔王的鎖妖塔。
索妖塔周圍有12個人形傀儡在看守,長老們無法時時刻刻守在這裡,所以各自捏了自己的影子,在這裡做眼睛負責看守。
歡合心裡有些生氣,這份氣悶無法發洩,他必須得找一個出口。
諱時尊者對伶漪的關心和愛護明顯已經超過了他本應該保持的距離,門派裡的其他人或許還看不出來,但是經過了今天這一遭,歡合算是看了個明白。
他躲到一旁的樹林裡,對着後山寒洞和鎖妖塔相接的正中心施了一道法術。
二者相距甚遠,但相連的中間地下有一座寒潭可以通行穿過。
歡合施的法術将相接入口用靈光點了出來,至于能不能發現,就靠他們兩個人的造化了。
歡合勾唇微笑,他放出一縷靈力神識,穿過地下,進入到寒潭之中。
水花泛濫,如鏡子般清澈透明的湖上,倒映出不遠處伶漪的身影。
伶漪似乎剛剛從睡夢中醒來,小臉通紅,裹着狐裘縮在一起,眼神迷離,似乎還分不清夢境和現實。
她突然被寒潭這邊的動靜吸引到,悄悄邁着步子走過來。
就在她俯身靠近水面的一瞬間,歡合突然施出咒術,那縷靈識卷着湖水化作繩索,一下子纏繞住她的脖頸和四肢,将她生生拽進水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