考生都陸陸續續進了考場,場外,司機老吳拉着女兒吳麗麗,謙卑地走到駱源的車窗外,低頭輕聲道:“駱總。”
沒有答複,老吳了然,回頭對着女兒道:“去考試吧。”
車内的駱源緊閉着雙眼,腦中是揮之不去的嶽花林剛剛出現的畫面,她似乎比原來又漂亮了許多,嘴唇無妝卻赤紅,雙目灼灼,發絲之中都帶着千萬風情。她的小腹平坦,曾經存在在她身體中的與他有關的某種東西,被她曼妙的腰肢替代,仿若從未存在。
她依舊活力滿滿,拿掉一個小孩對她來說居然沒有任何影響,她沒有難過,沒有不甘,所有一切,都被她的前進所抹去。
她本是追求向上的鳥,蓬勃展翅,每片羽毛都閃爍着自由的光輝,而在他身邊時,卻像被困進了牢籠,聲嘶力竭,這可悲的嘶吼,使駱源頭一次生出了是否要放過她的想法。
然而這想法僅持續了瞬間,便被打消。
他享受慣了那種掌控的感覺,對人,對事,尤其是對她。
看着一隻孤傲又清高的大雁,被其降伏、馴化、羽翼折斷、搖尾乞憐……她會在他的手段下,變成一隻綿羊一般,屈服,順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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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公教育的本期培訓課程,在面試結束那天正式解散,收班的時候,老師送了學生一人一個中國結,寓意希望每個人都可以如願以償,為國家繼續奮鬥四十年。
嶽花林将中國結挂到出租屋,随便喝了口粥便倒在床上抽搐去了。自從今天見到駱源,本來習慣了焦慮的心髒突然過了幾分鐘的好日子,再次分開時,這心髒居然有了戒斷反應,比之前更焦慮了。
尤其是在她見到她的另一個對手——第二名吳麗麗後,心髒速率直線飙升,差點上千。要不是候考室不允許說話,嶽花林甚至都要跑去跟莊文成說:我想當場死亡。
虧自己先前還在考場外對駱源說以後跟吳麗麗都是同事,等進了候考室她才意識道,兩人根本就是競争對手,怎麼可能做得成同事?
駱源的下作嶽花林是見識過的,這個階段他跟小女友還沒談多久,兩人正是情意正濃的時候。他什麼事都做得出來,到時成績一出來,倘若自己還是第一,那駱源會不會為了他的女友,要她性命?
這種無端中帶着有理有據的猜測燥得嶽花林輾轉反側,極度焦躁甚至使嶽花林出現了軀體化反應。
這是公務員,不是别的。
倘若是自身實力不夠,那她無話可說,但若是因着其他原因而導緻結果功虧一篑,她一定會悔恨至死。
夜間皎潔如水,民房村裡有一塊統一建設的野生墳地,一盞大燈照亮了這片即使沒有圍欄也沒人敢擅闖的地方,老鼠的磨牙叫聲回蕩,奏響一場絕妙的戲劇化演出。
嶽花林越想越崩潰,穿着涼拖三兩步直接奔到了墳場,朝着不知是誰家的墳頭,一個個磕着響頭過去,嘴裡還邊抽泣邊念叨着:
“各位長輩行行好,我一生沒做過什麼壞事,即便有,碰見駱源也足以抵消我的罪孽了,求各位長輩在天之靈保佑我一次,就一次,讓我太平上岸,求求了……”
本是最該堅定信仰馬哲的人,卻在這月出春澗中用唯心主義的方式低啞着自己的理想信念。她哭得毫無防備,毫無形象,像一名無處伸冤的孤女,在人間最接近天與地的虹橋之處,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
索性這大半夜時間,不會有人來這種陰氣十足的地方,不然定會被人當作是無處尋找公理的窦娥轉世,獨自在亡魂之地嗚呼哀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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距離面試出成績的日子越來越近,心髒所帶來的難受也越來越複雜。這次跟從前不一樣, 從前的焦慮是未知的、不明的。而這次嶽花林幾乎就能确定,焦慮的來源是公務員考試,因為目前的她已經再沒有其他事情值得焦慮。
有條件引發這種焦慮結果的,隻有駱源。
他要毀了自己的考試。
面對這種壞事,嶽花林蒼白到毫無還手之力。
駱源沉默地在暗處,像一頭等待獵物的狼,待獵物最興奮,最放松警惕的時候,他則上去一口撲住,将她咬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