坐在行駛平穩的車内,沈明旭眼角的餘光打量窗外,南都這座四季分明的沿海城市,居然有這樣樸素的城郊公路。
“最是一年春好處,絕勝煙柳滿皇都。”望着路兩側低垂的楊柳樹,沈明旭腦子裡冒出這樣一句詩。
在英國七年,他雖不是讀書求學,但整日耳朵聽的是标準倫敦腔,這會兒将兒時學的一句古詩默默在心中重複,那份韻味和意境即便是醇熟英文亦無法複刻。
正在琢磨另一句“楊柳青青著地垂,楊花漫漫攪天飛。”作者是誰時,突然的急刹車,将沈明旭幾乎從座椅裡甩了出去。
“嘎——吱——”四個刹車盤和超寬輪胎瞬間抱死磨蹭地面的聲音超大,真的太刺耳,最重要沈明旭沒系安全帶,他身子随着緊急刹車不可避免的向前沖去,一雙修長的腿,磕在了中控台上。
“嘶……”左手已經下意識拂上了膝蓋,沈明旭頭還沒擡起來,已經聽到了身邊司機周恒的關心,“這人突然沖出來,小旭,你怎麼樣?碰到腿了?”
推了推因沖撞力有些下滑的眼鏡,右手扶上中控台,沈明旭擡頭看到車子前面一小團白影,他看不清具體什麼情況。
“沒事,是人麼?”他左手留在膝蓋處按揉,兩條腿都磕到了他卻面不改色,已經漫不經心的問出口。
突然滾出來一大一小,不管是不是人,老司機也必須要刹車的。
“我下去看看。”周恒心裡不舒服,青天白日的,還能有鬼不成?但他不敢跟沈明旭這樣反問,畢竟這小公子回國不久,脾氣人品如何,還不完全了解。
車子熄火,周恒下車謹慎走過去查看,車内沈明旭身長了脖子亦看不清外面的情況,手撐住座椅,他彎下腰去撿因為刹車滾落的手杖。
推開車門,修長的右腿邁出踩在地面,沈明旭細長的手指一直扶着車門扶手,借力靠一條右腿站穩,手杖頭穩穩杵地,雙手借力他微微提胯,左腿才拖出車虛虛點在地面。
沒關車門,沈明旭拄着手杖,邁右腿拖左腿,一步步朝車頭走去,他左腿是瘸的。
“好像是孩子和媽媽,她們突然跑出來,必須刹車,對不起小旭。”看到小公子下車,周恒不太情願,還是折回去兩步,伸手打算攙扶這比自己高出不少的金貴小主子。
邁出右腿再撐住手杖,沈明旭是靠手杖的支撐力和胯骨擺動帶動左腿走路的,他擺手躲開了周恒的攙扶,朝地上那一團白影又走了兩步。
“不想活了?想死在我這?嗯?”唇珠輪廓似花瓣,沈明旭說出來的話卻戳死人不償命的難聽。手杖往地下一杵,地上的一團白影明顯抖了一下,可以隐約聽見小孩子的哭聲。
“夏夏不怕,不怕……”長長的青絲鋪滿單薄背脊,白影顯然是一名女性,她低聲安慰被護在懷裡的小孩子,擡頭看向杵在地面拐杖頭仍幹幹淨淨的來人。
聽見聲音,沈明旭的背僵了一下。
映入沈明旭眼簾的,是一副清純若仙的年輕女孩面孔,她氣色寡淡、神态平靜,但眉目如畫、孱弱無助,美麗如寶石般的眸子中滿是驚恐,可因為懷中有想要保護的人,櫻唇緊抿,隐隐透出防備神色。
聽她聲音沈明旭已經完全被驚到,他腿腳不好,所以肯定跳不起來,看清白衣女孩擡頭望過來的臉,他仿佛被雷擊,心髒瞬間開始狂跳。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抓緊了手杖踉跄後退一步,沈明旭那像是看到鬼的眼神,牢牢鎖住了她。
不知過了多久,微風吹過她的長發,被女娲精心雕琢、神聖不可侵犯的美等形容詞瞬間被具象化,沈明旭看她低頭輕柔撫摸小女孩的頭,愣了半晌終于莽撞開口,“你是紹雲溪?”
白衣女孩比他還要驚訝,一臉驚慌的再次擡頭看他,抱住孩子搖了搖頭,又立刻點點頭。
“你不是死了麼?”有這麼說話的麼?話一出口沈明旭也覺出不對勁,改口後刻意壓低語氣問她,“不是,你,你不認識我?孩子都這麼大了?”
這人比車吓人,她蹲在那裡抱住孩子不說話,隻是搖頭。
一旁的司機周恒,早在他下車問女子受傷沒有開始,已經覺得她不對勁,憤怒、指責、被害者優勢……甚至懼怕,普通人應該有的反應她都沒有。
看到小公子奇異的反應,周恒再看看在地上縮成一團的一大一小兩個人,已經琢磨該怎麼打發這個女的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