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雁暫時想不出詩會能藏着什麼門道來。
那日他應邀應得是友人的邀,裡面他的熟人僅有三兩友人,旁的他都不熟,探查不出什麼來。
如今行動受限,便更難做些動作了。
到了芙蓉軒,跟在後面的伍玖小聲吸了口氣,嘀咕了聲:“好大的院子。”
确實大。
康國公從龍有功,擁定朝開朝皇帝定太宗稱帝,又幫他打下江山,除了被賞賜那些黃金白銀珍寶外,還有這麼一座規格堪比親王的府邸。
正妻的居所正房便有五間,他日常起居皆在東次間。
踏入垂花門,繞過影壁後經西側廊道進房,随着紫檀木門的打開,久無人居住因而有幾分腐朽的氣味自内漂浮而出。
溫雁站定在門檻前,眼睛自上而下看過整間屋子。
匾額寫着“蕙質蘭心”四字,黑漆金字匾。視線平視能看到主牆多寶閣上擺着的玉瓶鳴鐘,最下層擺着填漆戗金藥匣。
再下落,先是紫檀平頭案,上供诰命匣,旁側設香爐,案角則置天體儀小樣。再是四季屏風,八扇楠木框嵌缂絲百子圖。
溫雁定定看着屏風上孩童做閨閣遊戲的場景,便是已然平複,心頭仍覺出一抹荒謬來。
從古至此都未曾有王爺娶男子為妻過,就算有斷袖之癖者,也未曾有誰明目張膽的談論嫁娶。
而他便這般被一紙诏書賜過來。倘若婚事成,他是否會這輩子都拘在這後院裡?
心口悶痛,溫雁再按過指腹上的傷,用疼痛逼着自己回神。
強行遏制住思緒,他擡腳跨過門檻,進了屋。
伍玖跟着他進去,将包裹放在平頭案上打開,四下看着陌生的布局,有些無從下手。
溫雁慣用的東西都會仔細着放置,也都在他習慣的位子。如今入了王府,一切都變了樣,他竟不知該把他家公子的這些東西擺放到哪裡。
看出他的為難,溫雁道:“信件放到床頭,其他如常。”
“是。”
有了指向,伍玖抱着東西四下放好,又動作小心的将一個木匣放到床頭。
溫雁回身看着還不走的十一:“還有旁的事嗎?”
十一點頭:“您收拾好東西後,還要去王爺那裡用膳。”
溫雁錯愕:“用膳?”
他面帶驚色,一雙杏眼瞪大,多少有些不可置信。
他還未過門,便要這般早的……侍奉人了?
溫雁心頭寒涼,凍的他打了個顫。
十一不懂他怎麼這般反應:“是用膳。王爺特意囑咐的。”
他看十一收拾東西的動作,意外竟真沒拿幾件厚衣服,就溫雁這單薄的身子闆,如今雖已逐漸回暖,但也吃不住凍啊。
瞧瞧人就這一會功夫,臉色又白了。
府裡地龍在驚蟄後就停了,十一暗道溫公子這身子差成這樣,怕又得燒上幾日,不然人非得凍出個好歹來。
溫雁沒再開口,有幾分無力地垂下眼睫,等着伍玖将那幾樣碎東西放好。
幾件常穿的衣服,他那些瓶瓶罐罐,還有幾副藥劑,别的就沒什麼了。
伍玖用不了幾分鐘便收拾清,他看着溫雁的臉色,有些擔心地上前扶住他。
“公子,要不我先去給您煎上藥?”
溫雁今兒咳血咳得太狠,他心裡記挂着,生怕他出事。
溫雁點頭:“你留在這裡。”
他手搭在伍玖扶着他的腕上,将他拂開,跟着十一往寝殿走。
……
容烨用膳常在寝殿東側暖閣,亦是小食閣。
溫雁過去時,容烨已經入座。
他閉着眼,肘抵在扶手上撐着頭,樣子瞧着有些困倦。和十一一樣着一身黑衣裝束的人單膝跪在一旁,低垂着腦袋彙報着:“……尚書令閉門不出,不見外客,卻有消息外傳,言其喪孫之痛。如若真要效忠于佞臣賊子,他甯願一頭撞死在金銮殿前。”
“讓他撞。”
容烨掀眼,眼睛直直看向進來的溫雁,嘴上笑道:“三日後新帝登基,他若真不願,那便添個彩頭去。”
十六心頭一凜,腦袋更低,低聲應是。
容烨擺手示意他退下,緊接着看向站在門口不知該不該踏入的溫雁:“怎不進來?”
得了他的話,溫雁才微垂着頭進屋。
他道:“王爺議事,草民唯恐驚擾。”
“一點小事,用不着這般擔驚受怕。”容烨點點身旁的位置,引他過來坐下。
溫雁順着落座。他呼吸放輕,離得太近,容烨身上的冷香又飄在鼻尖,如雪般沁涼。
容烨亦聞到一股藥香味。
大約是常年喝藥的緣故,溫雁身上帶着淡淡的藥草味,須得離近了才能聞到。有些苦,卻并不難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