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雁覺出一分荒謬和詭異來。
貼在臉上的掌心滾熱,容烨指腹有繭,摩挲過肌膚時觸感明顯,有些糙,磨的他疼。他偏偏頭,澀聲道:“王爺說笑。”
“本王句句真言,阿雁不必妄自菲薄。”
容烨笑笑,收回手:“憑阿雁今日這番言語,便不會是久居後宅不問世事之人所能言出的。”
“阿雁今日起的早,可是有何心事?”他話頭一轉,又問起今晨的事。
溫雁沉默,容烨等了幾息,問他:“不便說?”
溫雁點頭:“草民不敢妄議。”
“有何不敢。”容烨挑眉,“本王在這,阿雁大膽說便是。”
“那草民說了,王爺勿要怪罪。”
溫雁舔舔唇,将今晨沒能想明白的問題問出:“王爺為何……不坐上那把椅子?”
“……”
話一出,屋内所有聞聲的婢女侍衛皆呼吸一滞,齊齊下跪,俯首在地隻恨不能失聰。
容烨亦有些啞然。
他看着溫雁的臉,慢慢歎息:“阿雁這張嘴……當真是了不得。”
溫雁抿唇,小聲道:“您說過不會怪罪的。”
他微仰着頭看着容烨,自上而下的視角裡,那雙眼睛水潤潤,眼角微紅,受了委屈般。
容烨失笑:“本王還什麼都沒說,阿雁便這般委屈,真真是說不得分毫。”
溫雁眼睫一顫,手揪着他肩頭的衣服,小小聲:“草民不敢。”
容烨:“阿雁膽大,可敢的很。”
他偏頭掃視屋内跪下俯首的衆人,淡聲道:“都下去吧。”
如蒙大赦,婢女侍衛齊齊應聲:“諾。”
人依次離開,大門合上,屋内僅剩着他們二人。溫雁呼吸不自覺放輕,聽着容烨确認般的問他:“阿雁當真想知道?”
溫雁察覺到一股涼意。
他揪緊手心那點衣服,道:“王爺若是願意為草民解惑,草民定洗耳恭聽。”
“好。”
容烨把住他細瘦的腕,指腹摩挲着,慢聲道:“本王名不正言不順,坐不得那把椅子。”
沒想到會從他嘴裡聽到這樣的話,溫雁瞳孔微縮,愕然不已。他頓頓,低聲道:“可這天底下,怕是沒誰比您更坐得那把椅子了。”
容烨是嫡長子。
康國公若是還在,皇後若是仍舊在世,他就是闆上釘釘的太子,不會再有人比他合适了。
如今人雖都已入土,容烨還被剝奪了皇子身份,但他功績在身,兵權在手,還逐步接手朝政……沒人比他更能坐得那張龍椅了。
容烨眉一揚:“阿雁這般想本王繼位?”
溫雁沒否認:“是。”
這下換得容烨呼吸一滞了。
他倒沒想到溫雁會這般膽大。
不過也是。
從十一将今日之事轉告于他,他便知曉溫雁不會是那溫吞水。
他道:“康國公罪名未消,本王被除了皇籍,坐不得。”
“王爺看起來,并不像是會遵守這些規矩的人。”
容烨都堪稱明目張膽的解決皇帝了,溫雁實在不信他會因為這樣草率的理由将皇位拱手相讓。
“阿雁倒是了解本王。”容烨笑,“确實不是因着這個。”
他眉眼淡下:“朱丹和萬邺兩國虎視眈眈,朝政現在明面上在本王手裡,不過是迫于本王兵馬在外,不敢得罪。”
“倘若城外千人返回邊關,用不了多久,看似屬于本王的權利便會分割而出。”
“本王在邊關待了十一年。”他道,“這朝中,沒有本王的人。”
溫雁怔然。
确實。
尤其容烨殺了林貴妃唯一的兒子三皇子,當今朝堂上職位最高的尚書令之孫,一但兵馬回去,被壓了這麼長時間的尚書令定會掀起風波。
倘若容烨坐上那皇位,就是個活靶子。
而被他推上位的七皇子庸良王,反而是那擋箭的靶子,他大可在背後一步步控權。
容烨忽地又問:“阿雁可知今日他繼位,改年号為何?”
溫雁睜大眼,猛然想清其中關竅。
他舔舔唇,短短兩字說得生澀:“大衡。”
新帝登基,改年号為大衡。
一字衡,既是權衡利弊之後做出的決定,亦是暫時明哲保身的過渡期。
容烨從一開始便想坐這皇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