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烨并不否認,反而悠悠道:“阿雁嬌弱,本王說不得罰不得,便隻得這樣讓阿雁長些記性了。”
“以後再逞強一次……”他一下下揉捏着溫雁的手腕,指腹感受着快速跳動的脈搏,低笑一聲。
“本王便這樣好好跟阿雁算算。”
……
休沐的一日在床上消磨大半,次日一早,容烨便照常上朝去了。
他同溫雁說得倒不全是在賣可憐,兵馬回去後,整個朝堂氛圍明顯有了幾分變化。
起碼沉寂許久的尚書令跳出來說話了。
最先帶頭的倒不是他,是他那一黨派的人,戶部尚書。
“陛下,臣有本啟奏!”
耿德佑持象牙笏闆出列,高聲道:“去歲秋,先皇從國庫調了近乎一半的銀子用來建造暖閣。到了冬時,因着邊關打戰,又調了半數銀子,如今國庫空虛,還有兩國虎視眈眈!臣鄙見,陛下多加收兩成丁稅,讓國庫快速充裕起來才好啊!”
小皇帝經過這麼些日子,心态平穩了些,話說得穩當了,但仍舊什麼都不懂——他甚至不懂得丁稅是什麼——隻下意識看着容烨,等他開口。
容烨擡眸看了眼他,沒給出話頭來,他便扣着手,遲疑道:“這……”
他環顧了下底下朝臣,沒什麼底氣地問:“衆愛卿可有何異議?”
“陛下不可啊!”
他話剛落,戶部侍郎便皺着眉出列了。他沒看耿德佑的臉色,沉聲道:“去歲夏,大雨連下了數日,澆毀了莊稼,秋時農民沒糧,因着交稅一事鬧出數場起義,如今怎可再多加稅收?這樣豈非在逼着他們去死?”
“大衡乃大國,可底下的百姓若是連溫飽都無,豈不是要讓外國看盡了笑話!”
聽他的話,耿德佑氣了個仰倒。
戶部一個尚書兩個侍郎,右侍郎是他的人,維他命是從,偏生這個左侍郎總在一些事上跟他意見相左,要跳出來礙他的事。
“那你且說說,若是不高收丁稅,怎麼才能讓國庫充裕起來?以國庫現在的空虛度,倘若出了一點事,都沒有銀子能撥的出去!”
他連連冷笑:“辛大人體恤百姓,可真有了禍事,國庫無銀你拿什麼來體恤?靠你那體恤百姓的心嗎?”
辛梁才一噎,一句“貪官人人掏出點錢國庫就能充裕起來”被他含在唇齒間,卻絲毫不敢說出去。
靜站着的容烨兀地笑了聲:“耿大人真真是為民着想。”
怼人怼得心頭暢快了分的耿德佑心頭一突,聽他說話就有了種不好的預感。
事實證明,他的預感是對的。
隻聽得容烨道:“國庫空虛是不能長久,耿大人為民着想提出加稅一事,倒是不無不可。”
“隻是……”他話頭一轉,悠悠道,“辛大人所言非虛,突然加稅,隻會讓本就困苦的百姓更加難以生存。”
“不妨這樣。”
他唇角挂着一抹笑,語調懶散,含笑道:“南下十三城因着地理位置和氣候,富商多集于此,少有貧困戶。他們多加兩成稅務,亦不會生出無法自給自足的禍事來。北上十二城裡,六成的城池貧民居多,便降稅一成,以緩解民生疾苦。”
“耿大人以為如何?”
耿德佑臉色僵硬,心道他以為如何?不如何!
給南下城池加稅兩成不說,還要給北上城降稅?哪裡有這樣的好事!
他微微側頭,朝靜站在中書令前的尚書令看了眼,餘光注意到輕輕晃動了下的笏闆,他心頭一定,道:“稅收若不同,南下城百姓定是不願,此舉有失公允,倘若他們大鬧,拒不交稅該如何是好?”
“拒不交稅?”
容烨輕笑:“誰不交稅,便扔到北上城去。耿大人當官兵是擺設麼?這點事若都做不得,便趁早給做得的人騰地兒罷。”
“豈能如此!”
耿德佑瞪大眼,被他三言兩語堵得說不出話。
他再朝尚書令看去一眼,滿心焦急,心道您再不說話,攝政王都要把事兒定下了!
本來是要給自身撈些好處的,北上城如何關他們何事?他們要的隻是銀子!
少了小半的人口稅,錢充國庫後撈都撈不到多少油水!
好在尚書令不是來當吉祥物的,見勢不對,他出列,低眉道:“臣有異。”
“陛下,攝政王心系民生,憐民心疾苦,此等聖心臣萬分欽佩。”
“然,家有家規,國有國法。倘若南北稅收不同,釀造南北對立之禍端不說,南下城也并非所有人都富裕,交的起多加的兩成稅。此番區别對待,隻會激起民怨,實乃不妥。”
“林大人說得是。”容烨笑了下,“既如此,那要不幹脆别多收這兩成稅?畢竟如您所言,貧民交不起呐。”
“國庫若要富足,總要做些取舍。”林鸠道,“一起收稅雖然對弱勢群體有所壓迫,可如今春耕在即,必不會那般緊張。反而若按你所言會生出些變故,實非良策。”
他帶頭說話,底下的人便一個個出列,附和着他的決定。如今容烨手底下的人少,此番一動作,優劣勢盡顯。
容烨唇角的笑意未散,等一個個跳出來的朝臣說夠了,才悠悠然道:“諸位大人這般想多收這兩成稅,到底是真想要國庫充裕,還是暗藏私心?”
“貧民交不起丁稅,必會起義反抗。先皇在位時鬧過的那幾場起義本王遠在邊關都有所耳聞,諸位大人不會都忘了吧?”
“民生怨道不作為,還要加重稅務,諸位大人到底是為陛下着想分擔,為大衡思慮,還是想為着自己的私庫多進幾個字呐?”
他含笑的話音落下,方才蹦得厲害的朝臣全部垂下了頭,臉色僵硬。
林鸠臉色一沉,知道這丁稅一事,容烨是要和他死纏到底了。
他皮笑肉不笑地扯了扯唇,無聲嗤笑。作為三朝元老,他年歲已經很大了,眼睛卻仍舊有着精光。
擡眼,他直直看向小皇帝。那有些渾濁、仿若泥潭的眼深深懾住他。緩慢地啟唇,他慢聲道:“陛下怎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