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府後,天色已然暗下。
在藥鋪耽誤了些功夫,容烨騎馬來找的溫雁,回去時二人便一起坐上了馬車。回府的路上,容烨将溫雁的腿放到自己腿上捏着,低歎一聲:“阿雁當真好心腸。”
“王爺何出此言。”溫雁被他按得又疼又酥麻,不自然地動動腿,“您别按了,我沒那般嬌貴,一點跪不得。”
容烨沒讓他放下腿,力道放輕了些,反問他:“本王倒不知阿雁還會些手語。鋪子裡收得人全是旁的鋪子避之不及的人,阿雁收容他們,不是好心腸是什麼?”
旁的店鋪,招人都是要手腳全乎能幹事兒的,偏那家藥鋪,算賬的女子是個聽不見的,男丁三個,一個瘸腿,一個年邁,唯一全乎正常的藥童又是個個子沒伍玖高的,真出什麼事了隻能來找溫雁求助。
零九細查了溫家的事,溫雁自然也沒錯漏,能查到的都詳細彙報給了他,所以容烨對每個人都心裡門清。
瘸腿的青年是沒錢過活了,身有殘疾找不到活計為生,被逼到走投無路後挂牌賣自己,幾十個銅闆,卻仍沒人要。
十一歲那年溫雁遇到他,瞧着人要死的樣兒,買下後便送到了藥鋪子。
聽不見的女子則是溫雁從青樓裡買下的,那時溫雁十五歲,外出一趟撞見了被從青樓扔出來的女子,衣不蔽體,被打的渾身青紫不說,肚子鼓着,身下還不停地淌着血。
老鸨大罵,說她敢私底下偷懷官員孩子,真真是不要命活夠了,如今官家人找來,讓她自己給人賠罪去。
溫雁當時隔着人群遙遙看見女子蜷縮着捂着肚子抽噎,看不過眼,花錢贖了她。
女子本聽得見,那次被傷了耳,此後便聽不得了,孤身一人沒有歸處,幸得有些學識,會算法,便被溫雁送到了藥鋪,做些算賬的活計。
溫雁也是那次結識了辛風和徐丁辰,品行得到二人認可,關系才會那般好。
排除這二人,這些年溫雁出門的那些次數,半數出來都撿到了人,他自己都不知救了多少人,給了多少人生存的機會,如此種種,怎擔不得一個好心腸?
溫雁卻真不覺得自己是什麼好心人:“他們比旁的健全人更要忠心,給他們一個收容處便能忠心做事,不會像那些手腳全的生出些邪念,要得工錢又少,我收他們不是做慈善,自有因果在,哪裡擔得一句好人。”
“阿雁總是這樣。”容烨搖搖頭,沒辯駁他的話。
他隻暗歎,瘸腿男子便罷了,那女子得罪了官員,溫雁買下回去後便受了溫克行的罰,哪是真一句買下就能過去的事?他不缺銀錢,又怎真會請不起全乎的人。
說着不是好人,卻總做着行善的事。
“王爺。”
他歎完,不知曉他想了些什麼的溫雁猶豫了下,低聲問他:“可能給我些人手?我想知道柳家可是出了何事。”
“表舅自我十一歲那年離開後,每三月都會有封書信寄來,可自春節過後,便再沒有音訊了。”
來回傳信的是那邊的人,溫雁想南下的一個原因,除了想遠離京城外,也确實有些想去看看。
他自六歲那年一跪起了風寒,燒的模糊間快要死時,秋然偷跑出去,為他請來了那時為了母親而特意留在普世堂的表舅,好好給他看了看身子。
溫克行之後發現免不得大怒,可他到底心虛,見到柳芊然娘家人,再看不慣也不敢多說什麼,放任他時不時來府裡給溫雁養身,溫雁的醫術剩下一半,便是跟他表舅學來的。
他從表舅那裡看到過母親的畫像,知道了好些母親的事情,那段日子他過得很好,因為有着家人。隻是十一歲那年,柳家老宅的老夫人,即溫雁未曾蒙過面的外曾祖母生了大病,想着見表舅一眼,表舅便回了家,自此再沒回來過。
溫雁的家人不多,溫克行自然算不上,那種父親他自打從秋然口中知曉母親死亡的真相後就再沒認過他。入王府前,真被他打從心底裡當做家人的,除了母親秋然和伍玖,就是表舅和吳爺爺。
“自然可以。”容烨道,“阿雁是本王的王妃,府裡所有人你都可以随意使喚。旁的人也可以,怎麼用都行。”
這話說的,好像他要拿來做什麼奇怪的事一樣。溫雁想笑,心頭卻又是一暖。
“嗯。”
他擡手勾住容烨的脖子,屈膝傾身,在他嘴角吻了吻。
他貼着他的唇,眼睛沒有閉着,彎彎地看着容烨:“我記下了,多謝王爺。”
容烨喉結一滾,眸色深了些許,順手抄起他的腰讓他坐到腿上,一手按着他的後頸,垂頭加深了這個吻。
唇齒交纏的水漬聲響。等回府後,兩個手腳麻利擅長整情報的零九和十五就被派往南下去了。
溫雁身子被折騰了兩日,今日跪得時間又長,容烨自沒舍得再折騰他,着人備了藥浴,好好給人按了按腿後,抱着人老老實實睡了一覺。
次日朝堂上,照舊談論丁稅一事,隻是經過容烨一番話的小皇帝堅決采納容烨的決策,林鸠臉色沉得不行,明面上卻隻能應下。
吃了這個大虧後,他便順勢提起了另一件事——立太後。
容軒生母死了,皇後又已逝,太後如今仍舊沒定下。林鸠現在提起,無疑是怕容軒徹底成為容烨的傀儡,開始扶宮裡的位子,想在私下裡拉開他和容烨的關系了。
人選不必說,他的女兒便是如今位分最高的林貴妃,無論哪方面都名正言順的能坐到太後位,隻要把容軒過繼給林貴妃,屆時有他女兒在,容烨對容軒的控制就絕不會是現今這樣深沉的地步。
就是容烨明知他想做什麼,卻在這件事上出奇的沒多加幹預,放任容軒過繼到了林貴妃名下,而後尊她為太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