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真的好厲害。”
空寂的禁地内,這一聲輕歎尤為清晰。
鐘離湛受用誇贊,也不忘贊對方一句:“你也頗有天賦。”
“是嗎?”雲绡順杆而上:“那您可能教我一些本領?”
鐘離湛微怔,問:“你想學什麼?”
“反咒。”雲绡想也沒想便道:“信徒親眼見到自己的母親被害,她沒有本領反抗,故而我想學反咒……反咒其本無惡,施咒于人後,隻要那人不來害我,我也傷不了他。”
這是一個保險自己的咒術。
對一人施以反咒後,隻要那人無加害之意,這咒便對其無效,如若那人有加害之行,所害之事皆反其身。
自然,這咒也有弊端,便是刀劍無眼,暗器難防……反咒之作用隻用于咒上,為咒所殺,為咒所救。
“你不是博覽群書?怎麼皇宮裡沒有教反咒的嗎?”小小反咒,為咒術初學者的入門,鐘離湛方才見雲绡在破咒上一點就通,不像新手。
雲绡誠實回答:“因為反咒後來被設為害人之咒,尋常書籍不曾記載,宮中禁書……我碰不到。”
“好。”鐘離湛心道,這就當是還雲绡救他出禁地的回禮,況且這咒術無法主動加害他人,她身世坎坷,學之有益。
雲绡立刻笑了起來。
小姑娘年紀很輕,一雙眼狀若花瓣,笑起來如暗夜皓月般明亮,頗有幾分青春靓麗,隻是她過于瘦弱,更顯下巴削尖。
鐘離湛想,等他離開了這裡,再給她點兒回禮,請她飽餐一頓吧。
這麼瘦,别有一天被餓死了。
雲绡已然可以在禁地裡聽聲辨别鐘離湛的方位,在鐘離湛答應她之後便面朝着對方的方向重新跪下。
這一次她跪得規矩,慎重地對鐘離湛磕了個響頭道:“多謝曦帝。”
平地生火,火迹沿着地面形成了個雲绡從未見過的圖騰,于此同時,鐘離湛的聲音低沉地順着那咒文喃喃。
星火點亮又滅去,咒文畫完後禁地重歸黑暗,雲绡能聽到自己越來越快的心跳聲,那雙不敢眨一下的眼睛這時緩緩閉上。
她将那咒文痕迹與鐘離湛呢喃的咒語深深印在腦海,記在心裡,無比暢快。
确定自己記熟之後,雲绡才睜開眼,明眸璀璨,笑意盈盈。
“記下了?”
雲绡嗯了聲:“記下了。”
鐘離湛于心中暗歎一句“這麼快”,但既然對方說已經記下了,他就不再耗費力氣重複一遍了。
“現在……我要做什麼?”
雲绡問時,鐘離湛擡眸看向深邃禁地口上投下來的些許幽暗,幹澀的聲音如一聲氣歎了出來。
“等天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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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宮以南,扶月殿。
年輕宮婢垂首疾步,繞過廊亭水園,見到扶月殿前守着的大宮女便立刻上前耳語兩句。
大宮女聞言臉色微頓,轉身便進了扶月殿,掀起珠簾,繞行屏風,走到殿中主人跟前彎膝行禮道:“殿下,天祭台出事了。”
倚靠軟榻大半夜沒睡過去,好容易在天蒙蒙亮時有些困意的少女,因大宮女這話頓時清醒了過來。
聽到大宮女簡單将事情重複一遍後,少女鞋都來不及穿,匆匆就要往外走。
大宮女見狀連忙拿起披風跟上,半強迫半懇求地讓少女穿好衣裳梳好發髻,少女卻道:“這麼大的事,我哪有心思梳妝?得立刻告訴大皇兄才行。”
“天還未亮,想必大殿下也未起身,殿下不必這般急,待奴婢點了燈照路可好?殿下,殿下當心腳下啊!”
眼見着少女步履匆匆,大宮女也不再勸說,隻盯着她腳下的路,生怕她摔出個好歹來。
少女帶着幾名宮婢繞過大半皇宮才終于到了大皇子的中明殿,随行的宮女上前禀告,不一會兒便有太監出來領着九公主入殿見人。
那太監見九公主這身打扮,微不可見地皺了一下眉,但又想起她來是為了何事,便将這點兒不喜壓下,反倒寬慰九公主。
“九殿下别急,大殿下已經起了一刻鐘,現在就在殿内等着,您慢些走。”
少女因這一路沒停歇的奔走,臉色蒼白,她緊緊地抓着身側大宮女的手臂,似乎隻有這樣才能堅持不倒下。
跟她一同前來的其他幾名宮女都守在殿外,中明殿隻有大皇子與其身邊的太監、少女與少女宮中的大宮女四人于殿内,兩坐兩立。
大皇子名雲光憧,今年已經二十七了。
當今顯帝遲遲未立太子,近二十個皇子皇女皆養在宮裡,分殿而住,誰也沒機會出宮立府。
雲光憧為嫡長子,十七歲成婚,十八歲大皇子妃便生了皇長孫,即便如此,雲光憧也沒得顯帝幾分重視。皇後求謀多年,顯帝才于兩年前放他幾分權,讓他有機會辦點兒實事。
聖仙節祭祀便是這些實事之一,去年一場祭祀辦得中規中矩,不出彩也不出錯,這便是顯帝要的結果。
沒想到今年才是他執事第二年,便要出簍子了。
“你說……周泉禮綁了雲绡去神霄塔,企圖破壞祭祀?”雲光憧眉心緊蹙,放在膝上的手微微收緊:“宓兒,這話是誰告訴你的?”
“是我殿中宮女親眼所見,親耳所聞。”九公主雲宓扶着心口,平息擔憂的輕喘,才道:“昨日是聖仙節首日,往年我都是帶着宮女出宮,也讓她們見些熱鬧。但大皇兄也知,宓兒身子自幼不好,這幾日連着喝藥未能出宮,便由我宮中宮女分三批,按三天輪流放她們出去玩耍,誰知恰好……恰好遇見了禮公子。”
“當時禮公子氣勢洶洶,帶着一幫打手橫街穿行,似是往皇宮而來,我殿中宮女便留心,怕他鬧事。”雲宓說到這兒,擡眸朝雲光憧看去:“禮公子性子不羁,我知隻要這三日内出了任何事,過錯都要算到大皇兄頭上,才會自作主張,在宮女報他去了角樓後門時,命人跟上。”
“誰知雲绡妹妹從角樓後門才走出去,禮公子便立刻把人綁了,一路帶到了神霄塔,看樣子是沖着這次聖仙節祭祀去的。”
雲宓說着,臉上的擔憂更甚:“我不知他們之間有何恩怨,但眼看祭祀在即,若這時出了問題,大皇兄必要被牽連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