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雅苓眸色一暗,心裡難免猜想,甘甯之前不願意提起這事,大概是在介意學費以及家裡的那些破事。
假如她沒有記錯,甘甯外太公方景雲剛癱瘓的那幾年正是方家最艱難的時刻。
那時候的方景雲不僅生活無法自理,而且時常神志不清,大部分時候都處于昏迷狀态。
由于甘家的手段,方家的資産雖然後來被解凍了,但生意損失慘重,官司纏身。
甘甯母親因此和她父親分居,卻不敢輕易離婚,因可能面臨的分割财産的事情而糾纏不清。
甘甯沒了外太公庇護,母親和外婆自顧不暇,又因父親的混賬事顔面全無,過着寄人籬下的生活,處境可想而知。
很難想象,假如她沒有刻意抹去被綁架的那段記憶,假如她的家人沒有制造善意的謊言,日子該怎麼過下去。
也許,正是因為學費和遠走高飛的誘惑,讓甘甯突然改變了志向。
不過,從目前的結果來看,這似乎并不是件壞事。
那個頹廢的淡人正在消失,過去那個充滿生機的甘甯正在回歸,這就夠了。
至于那段共同經曆的劫難……無論因誰而起,忘了也好。
葉雅苓把一杯清水遞到她手邊,說:“你也太厲害了吧。你不是說你老師收徒很有原則的嗎?事實證明,你老師的眼光确實很毒辣。”
甘甯被她的話說得一怔,低下了頭:“我老師确實厲害,可我……我其實沒做什麼,老師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隻是在随波逐流而已。就連後面出國,也是老師幫我寫的推薦信,才拿到的獎學金……”
薇薇安聞言,怒了:“再謙虛可就過了啊!都是一樣的推薦信,一樣的參賽經曆和項目經曆,怎麼我就沒有獎學金?”
甘甯:“……”
葉雅苓淺笑,低頭湊到她跟前:“你平時在我面前不是很嚣張的嗎?怎麼說起過去就突然變得謙遜了?大方承認自己了不起,不好嗎?”
甘甯被她說得耳熱,慌張地摸了摸耳朵:“不說了不說了,為新夥伴舉杯!為我們的七百萬舉杯!”
“來來來,恭喜甯莨雲裳打響第一炮!”隋小姚起身歡呼。
“耶耶耶!”
一旁,蔔思凡意味深長地看着葉雅苓,但笑不語。
葉雅苓被她看得不明所以,伸長手臂繞到甘甯背後,單獨和她碰了碰杯。
蔔思凡:“人與人之間的友情真是奇妙。不要忘了我們之間的約定。”
葉雅苓:“不會。即使沒有那個約定,我也會去做我該做的事。”
甘甯歪頭看她們:“你們在悄咪咪商量什麼?”
蔔思凡:“商量再下幾個麻辣牛肚。”
甘甯:“……”
沈晴山:“對了,我們曬莨組明天是不是有面試啊?BP說十八銅人要進化到二十四銅人了。”
甘甯:“是啊,你收到簡曆了嗎?”
“有啊,聽BP說裡面混進來了個木村拓哉?叫什麼,顧一天……還是什麼來着……”
隋小姚一塊海帶堵住了沈晴山的嘴:“你們有完沒完啊?工作工作工作,全是工作!還讓不讓人吃飯啦?”
“燙!隋小姚你個白癡!你想燙死我啊?!”
甘甯:“好好好,吃飯,吃飯。”
葉雅苓:“這個黃喉好吃,再來點吧。”
甘甯:“……不要再給我夾了,裝不下了……”
“你不要,給我吧。”蔔思凡飛來長筷,從甘甯的碗裡奪走了食物……
“編号365842,顧一天!”
“到!”
“出去之後好好悔過自身,好好生活,不要再進來了,知道嗎?”
“知道了!”
警官端來一個塑膠籃子,将顧一天的鑰匙,錢包,翻蓋手機,連同身份證一起,交到了他手裡。
2012年至今,過去了十三年,翻蓋手機早已成為廢鐵,錢包上的人造皮革片片脫落。
顧一天從裡面抽出身份證和現金,踹進破爛牛仔褲的褲兜裡。
“鑰匙不要了?”
顧一天掃了一眼:“沒人了,用不着了。”
他提着個印有國旅商标的旅行袋,裝着他僅有的兩套換洗衣物,走出了成頭灣監獄。
這是南州發展最快的十三年,鐵窗外的世界早已天翻地覆。
他拿着所剩無幾的積蓄,沒有可以去的地方。
他遊蕩到市中心的大型商場,買了最便宜的手機,辦了電話卡,登上了所有人都在刷的社媒,坐在廣場噴泉邊,無所事事地擡手劃拉。
一個身影蓦然出現在屏幕上。
T台上,她穿得像個精美的娃娃,在奔跑,轉圈,對着鏡頭微笑。
他看了一遍又一遍,一直沒有劃走。
“啊,都長這麼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