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眼神中的濃烈情緒讓林一元看不明白。

但當她想再問的時候，孫鳴登已經移開了目光，低頭看着地面，一個字也沒有再說。

“不說說嗎，鳴登？”徐澄澄端了一杯水放到桌上，似乎想用懷柔措施。但孫鳴登并不接這個話茬，依舊死犟死犟地低着頭，什麼話也不說。

林一元的角度，恰好能看見他緊緊抿着的雙唇。

她雖是不理解，卻也開始猜測理由。如果沒有額外的仇怨，那麼做出這種事情的原因，有可能就是那個簡單又直白到近乎荒謬的可能......

“你嫉妒我？”她有些不可思議地開口，但又覺得這個理由非常有道理。

“嫉妒你？”楊飒輕輕重複了一遍這句話，另一隻手悄悄碰了碰林一元的手背，視作安撫。

“我想了半天，我能确定我從來沒有見過你，也和你沒有别的仇怨，那麼唯一的理由，就是你在知道我要上交論文的消息，又正好碰到監控壞了的時間段，一時動了壞心思，覺得這個做法，可能能讓我今年得不到獎學金，對嗎？”她是抱着猜測的話說的，但一邊說一邊觀察孫鳴登的表情，便覺得自己猜對了。

随着她言語的落下，孫鳴登的右手緊緊捏成了一個圈，力道大的近乎在顫抖，小臂上青筋暴起，呼吸也變得粗重起來。在某一瞬間，他驟然擡頭，惡狠狠地擡頭，冷笑道：“是，你真聰明。”

他的确和林一元沒有仇怨，但不代表他不認識林一元。年級第一的赫赫名聲，一直在學校的光榮榜和表彰牆上放着，他每次上課的時候，都會路過那面牆。牆上的文字讓他有時候覺得有些頭暈眼花。

‘兩次甲等獎學金，一次國家獎學金，優秀學生獎學金，特色科創獎學金，多次榮獲江城大學優秀學生稱号......’

而不出意外，今年的獎學金的評定，也必定會有她的一席之地。

他看着那面牆，心裡仿佛有一隻巨獸，對着他冷笑，說看啊孫鳴登，你們一同入校，怎麼你碌碌無為，将來說不定連工作都找不到，而她高高在上，榮譽滿手，憑什麼？

他甚至會想，林一元的那些個成績，肯定是作弊的來的。不然怎麼會門門那麼高，隻不過老師們都當作沒看見而已。

他嫉妒，他承認。他嫉妒死了。為什麼他需要每周在辦公室當助管苦苦校對數據才能得到一點點的學生工資，而她的每年獎學金，就足以覆蓋她的學費和生活費了。

但是他嫉妒也沒有用。林一元的優秀不因他的嫉妒而改變，無論他被心裡的那隻巨獸啃噬到了什麼地步，林一元的每次考試的成績依舊高高在上，是他根本碰不到的地步。

直到上個星期，他在辦公室當助管幹活的時候，突然聽見有老師和徐澄澄聊天。話語中，徐澄澄提及自己有個學生，最近在準備論文的發表。

“啊呀，哪個小朋友呀，這麼厲害就搞論文？”

“林一元，聽沒聽過，很努力的一個小姑娘。”徐澄澄話語中不免欣賞之意，“改了好幾版，思路也很清晰的，過幾天就把終稿給我看看。”

“哦對，”似乎是想起什麼，她轉頭看向一旁安靜校對的孫鳴登，“你叫......鳴登是吧，那個過幾天幫我打印幾份文件哈。”

“啊......好。”他猝不及防被叫，立刻應了一聲，眼神卻不由自主飄到了牆角那個監控上。他知道那個監控壞掉有一周了，因為上周老師還因為物業遲遲不來修這件事情而抱怨過。除此之外，整個辦公室其實也就兩個老師用，而這兩個老師又非常忙碌，基本不在辦公室。

他聽剛剛兩人的聊天，猜測要他打印的多個文件之中，必定會有林一元的論文。

那麼......這次是否會是一個好機會呢？

他知道徐澄澄的性格，也知道她容不得科研上的抄襲與不端，更清楚她在教研組的地位。

他心裡的那隻巨獸在狂笑，慫恿他踏出那一步。

做吧，沒人會發現的。這一步走下去，那個高高在上的女生就會被拉下神壇，什麼優秀之名都會被人抹去。

他心念一動，最終踏出了這一步。

......

林一元并不在意他的語氣有多麼咬牙切齒，她隻平靜地瞥了他一眼，就擡頭看向一旁的徐澄澄。

“放心，”徐澄澄手中中性筆微轉，她面上一直帶着的笑容也散去了，隻餘一層淡淡的冷冽，她冷淡地看着低垂腦袋的孫鳴登，“我會把這個事情上報的，會給你一個滿意的處置。”

“好。”林一元相信徐澄澄，她在學生中的名聲一向都還不錯。

她收拾好包，牽上楊飒的手，捏了捏。

楊飒順着林一元的力道，想要離開的時候，突然想到了什麼，歪頭看着地上的孫鳴登，臉上輕松自在的笑容還沒散去，倒顯出了幾份冷意。

“你叫孫鳴登是吧？”他笑眯眯地問，“孫同學，你真讓人印象深刻。”

“幹嘛？”孫鳴登擡眼看他。

“不幹嘛，”楊飒笑，“問問而已。”

林一元回頭瞥了這兩人，拉着楊飒的手用了些力氣，楊飒也不反抗，便随着林一元走出了辦公室。

辦公室外的走廊上，能夠看見外面恰好如顔料盤打翻了一般濃烈的晚霞，大片大片的落在天空之上。林一元擡眼望去，覺着方才在辦公室内壓抑沉悶的心情也好了不少，她重重地吐了一口氣。

突然她感覺自己的手心被人勾了勾。

她垂眼看去，恰好對上楊飒一雙含笑的眼睛。他拉着林一元的手晃了晃，似是誘哄：“不高興了嗎？我帶你去吃好吃的呀。”

是哄小朋友的語氣。

一邊說着，他還變魔術一般，不止從哪裡摸出一根青檸味的棒棒糖，纖長的手指靈巧地撥開糖紙，把糖往林一元的嘴邊放了放。

林一元被他這副作态弄笑了，她躲閃了一下，盯着那顆糖，嘴角已經憋不住上揚：“你哄小孩子呢？”

“嗯？”他從喉見擠出些疑問，用力搖了搖頭，把糖往林一元的嘴裡塞去，指尖微微碰到了林一元的唇角，“這可不叫哄，我可是很認真的想讓女朋友高興起來。”

“所以女朋友高興一點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