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卡萊雅摸了摸管家圓滾滾的腦袋,緩步踏入這個好久沒有回來的家。
蘭洛斯才離開半個月,整個房子裡處處都是蘭洛斯的氣息。
被褥上淡淡的甜橙味。
蘭洛斯留下的畫闆,蘭洛斯寫過的宣紙,蘭洛斯無聊時做的手工藝品……
他坐在蘭洛斯常坐的那個搖椅上,看着蘭洛斯常看的窗外,窗外是一角小小的藍天,油菜花上,小蝴蝶振翅落在其上,阿卡萊雅心突然就抽痛了一下。
為什麼不回來早一點呢?
他明明看到了蘭洛斯被判罰,被抽取精神力的痛苦,對着研究所的那群雌蟲,毫無尊嚴,毫無反抗之力,像一個物件一樣被鎖在儀器上,抽取他的精神力。
他沒想着早點回來。
他明明看到了蘭洛斯身體日漸衰弱,基因病日夜折磨的痛苦,雙手撐着輪椅,一次一次摔倒在地上,他為什麼不早一點回來呢?
蘭洛斯那樣善良的人,被扣在這個小房子裡,像是向陽的花遠離了太陽,慢慢的枯萎在了泥裡。
蘭洛斯的基因病得不到藥是因為他!
蘭洛斯被判罰是因為他!
蘭洛斯殚精竭慮為他籌謀,拖累蘭洛斯的是他!
都是他的錯!
為什麼……被折磨的人,不能是他呢?
……呵。
他大腦一陣針刺般的疼,精神海翻湧着,蟲紋重新爬上了他的臉頰,痛嗎?
應該沒有蘭洛斯痛吧?
精神海的情況迅速惡化,抑制劑對他沒什麼用,醫生讓他放松,别想那些黑暗的過往,可他的過往有什麼黑暗的呢?所有的苦都被一個雄蟲替他承擔了。
他隻是……在讨厭自己罷了。
“阿卡?”
“來吃飯了。”
空氣中似乎傳來蘭洛斯喊他的聲音,聲音溫柔,帶着淡淡的笑意。
蘭洛斯是這樣的,即使兇他的時候,也很少有威懾力。
他豁然回頭,身後卻空蕩蕩的,那個會拄着手杖站在桌子邊喊他的雄蟲,好像夢一場,阿卡萊雅眼神呆愣,圓瞳邊緣,被氤氲出來不規則的波紋。
蘭洛斯。
他咀嚼着這個名字,還沒有擁有他,就徹底失去了他。
管家從廚房端了飯出來,是阿卡萊雅喜歡的餃子。
阿卡萊雅喜歡吃蘭洛斯準備的所有食物,可在蘭洛斯離開之後,所有的食物都失去了該有的味道。
他窩在地毯角落,團着身體,懷裡抱着蘭洛斯蓋在膝蓋上的毯子,被空氣中殘留的甜橙味包裹着,他沉沉睡去。
雌蟲浪費了食物,管家圍着他團團轉圈,但家裡雄蟲不在,它都找不到告狀的蟲!白忙活了一通,管家守在門口,等着雄蟲回家。
告狀!
雄蟲肯定會收拾這個不聽話的雌蟲的!
阿卡萊雅沉睡了不到十分鐘,就被蘭洛斯在眼前消散的一幕驚醒。
他這半個月,隻要一閉眼,那天蘭洛斯緩緩消散的樣子就在他眼前上演。
他睜開眼,撐着身體站起來,可好幾日什麼東西都沒吃,他眼前發黑,腦袋重重的磕在了地毯上,還沒等他反應過來,管家的機械臂就拉住了他的衣領——
阿卡萊雅看着圓滾滾的管家,在地上坐了許久。
被蘭洛斯養的下颌線都不清晰的阿卡萊雅清減了不少,雄蟲離開了半個月,他好像失去了所有的情緒,變成了标準的政治機器,隻有在這個小房子裡,他才能得到片刻的喘息,他眼底黑青一片,金色的眼瞳裡,是全是水面上漂浮的碎冰,觸之生寒。
機器人管家歪頭觀察了一下雌蟲,履帶滾動着,把已經冷了的餃子放在阿卡萊雅面前,還給阿卡萊雅手裡塞了叉子。
雄蟲以前罰跪雌蟲的時候,也會讓雌蟲吃飯的,管家記住了這一點,眼看要錯過飯點,管家的程序強迫着它,要看着雌蟲在規定的時間裡吃飯!
一日!
三餐!
不許浪費!
阿卡萊雅插了一個餃子,緩緩咀嚼着。
蓦然間,他嘗到了眼淚的味道。
苦苦的,鹹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