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玄意閉上眼睛便能看到一些衡海道尊和明昭羽一些片段,能看到的太少了,想必要是走回去問明昭羽,能洋洋灑灑分享三天三夜不停歇,吹噓自己的道侶為了自己放棄渡海登仙的深情愛意。
他會的所有禦水法術都沒用,隻能自己想辦法琢磨,他不敢真的下水。吃修士的衡海,在他眼中和吃小孩的大灰狼一樣……
“化屍水就化屍水了,要是真能有事,師尊也不會讓我去。”他根骨好,但禦水法術很差,按師兄的話,隻要不傷靈核,肉餡的都能被師尊弄活。
抱着大不了變肉餡的想法,破罐子破摔想着,反正師尊和大師兄在隔壁打麻将,有什麼問題大不了喊一句師尊師兄救命。
鞏固好護身結界,直接往下跳,入海後,一入海中,便感覺自己到了一個化境,他感覺不到一絲海水的冰冷,也感覺不到任何在水中的感覺,卻能覺得自己在漂浮,如同遊泳一般,傅玄意努力往深處遊去,越往下遊越覺得水中變得更明亮……
他想在水底尋找桃葉,甚至已經做好心理準備,在一堆修士白骨之中找出被尤伽扔進來的石劍,怎知遊了很久都不見水底,大概又遊了一兩注香的時間,似乎看到明亮的色調,發現周遭的海水變成潔淨透明的水,而且根本不見海底。
傅玄意向往着那束光遊去……一點,一點……光照亮身周一切的水,卻發現那是一片天空!
從水中探出頭來,隻見是一片熟悉的天空——淨世!
岸上是雪鏡湖居,他現在身處的應該是在雪鏡湖之中!
又是他最熟悉的地方,傅玄意從水中爬上岸,岸上依舊是用來遮陰的脂玉鎏梨樹……“師尊,大師兄,碧萱!”
他們此時正在星盡衡海打麻将,哪會在這呢。
但此時尤伽的聲音在後舍響起:“這麼小的孩子,瞧着也不會自己做飯,師尊你不怕辟谷把他辟死了嗎……”
“無礙。”
尤伽收過不少徒弟,但沒帶過這麼小的孩子,哭喪着道:“要不讓子恒帶出去,養一陣再帶回來。”他真的怕師尊把師弟養死了。
“這是為師的徒弟,本座要自己帶。”溫書澈的語氣之中盡透露着無辜,像是在說你想要就自己收一個去。
傅玄意在想,這是自己小時候剛到淨世的事情,剛剛才七歲,七歲生辰的時候,其他小孩子可能吃壽面吃紅雞蛋,但他記得清清楚楚,他吃的是死人肉,是村頭老光棍的屍體,他和其他餓死的人一樣,帶着一身的傷口,面黃肌瘦,身上還長了不知道什麼毒瘡,别人都不敢吃,怕被毒死,或者染上毒瘡,隻有爹娘都餓死了的傅玄意敢去吃,他太餓了,村子裡連觀音土都沒得吃……
平常師尊連自己都照顧不好,怎麼養師弟?尤伽依舊勸道:“或是讓子恒帶一陣子,讓師弟能獨立生活再追随師尊。”
“為師能帶,子恒和婉荀都是為師親傳,怎麼到璟兒就不跟着本座呢?”師尊的神奇邏輯又開始上線,問題是尤伽和陶麗寶當時都不是小孩子了……尤伽沒别的意思,就是怕他養死這麼小的一個娃娃。
“那……”尤伽還是有點欲言又止,想勸道,“那,起碼讓子恒熬粥。”
溫書澈頓時更不解了:“不需要,璟兒很愛吃。”——他的眼神仿佛在說,子恒居然和為師搶徒弟?想要自己收一個去。七歲的傅玄意确實是狼吞虎咽将這一大碗焦氣逼人的肉粥吃光了,尤伽眉上的血管微微抽動,腦子已經反應不過來,一個願打一個願挨……
溫書澈把熟睡的小傅玄意抱在懷中,從後舍抱回房間裡,連通屋院的長回廊上,回響着他的腳步聲,尤伽跟在身後,生怕師尊手滑将師弟摔了,本來就又瘦又小,吃的也不好,如果摔傻了可怎麼辦?
現在一切都是回憶,傅玄意站在面前,似乎都無人發現自己的存在,當時的自己那麼小,師尊和大師兄護着,将他抱在懷中,生怕他摔着餓着,一拂袖便将雪鏡湖居的結界變成黑夜,讓他安心睡覺。
尤伽在收拾儲櫃和博古架,翻出了不少入門弟子用的東西和書籍,放到師尊平常順手取物的位置……
溫書澈将小傅玄意抱在懷中,蓋上被子,用自己的修為和靈氣滋養着這個餓得臉頰都内陷的小孩,明明就是人嫌狗煩的年紀,傅玄意卻那麼乖,不哭不鬧,哪怕多難吃的粥都會吃下去,還不挑食,比很多小孩都要乖巧。
這種方法明明收效甚微,付出的修為極大,卻是讓小孩子最舒服的方法,自己怎麼就不記得呢?他記得自己每天都是睡在後舍,不記得自己被師尊抱着睡過,他忍不住想自己的靈力渡一些給回憶之中的師尊,但始終這是幻境,不能真的渡過去。
但現在是在星盡衡海之中,為什麼能看到小時候的記憶?
傅玄意看到他露在被子外的手掌,那麼白,那麼小,握着一隻黃黃黑黑的小手,蜷縮在圓床中央,像是用被子做了結界,幫小時候的自己擋住了一切外界的事物。傅玄意伸出手掌,悄悄丈量着他們手,已然發現,自己的手掌似乎已經比師尊更加寬厚些,長些,也比小時候白皙,卻不像師尊那般如透雪似的白。
他懂了。
自己能修成靈核,其實很大關系和被上神的靈氣和修為滋養過,桃葉是基于上神的靈氣而生,所以神武化境是在雪鏡湖居之中,就是小時候在雪鏡湖居裡接受過上神的靈氣,傅玄意以為桃葉在試煉自己,但此時應該是身處于星盡衡海。
“師尊……”他靜靜立于床邊,看着溫書澈給小時候的自己輸送修為,明明是那麼懶惰,怕麻煩,又清冷孤傲的性格,卻給了父母以外最大的溫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