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茗在星盡衡海前自嘲似的搖搖頭,無力地看着尤伽:“你不負天下人,獨獨負我。”
“對不起……”尤伽隻對宋茗道歉過,出于愧疚,出于自責,宋茗沒說錯半個字。
你不負天下人,獨獨負我。
負,絕不是一朝一夕能說得上的。
宋茗笑了,笑得好大聲,卻比哭還刺耳,一百多年來,他們倆一起當了一百多年修士,一直以來,宋茗就是尤伽可以犧牲的物品。
他眺望着看不清邊際的衡海,想起從前每一次,每一點每一滴,心中的痛被放大,宋茗問道:“蝸鬼那次,讓你再選,你選蝸鬼,還是選我?哪怕已經知道蝸鬼最後會出賣你。”
尤伽依舊點點頭:“訣息……你知道的,蝸鬼那次,如果沒有蝸鬼的線索,我們救不了那些人,而且憑你本事,肯定沒事。”
“你就當哄哄我也不行嗎?”宋茗依舊笑着,語氣聽上去有點像是在撒嬌,尤伽的手搭在他肩上,卻不覺得有任何一絲溫暖。
“對不起……”尤伽的聲音很真誠,“我答應過你,不會騙你。”
“是嗎?”
宋茗的眼淚在眼眶之中搖搖欲墜,是五歲那年尤伽答應過自己,永遠不會騙他,沒想到居然還記得,他們的命運互相纏繞得太緊了,斬不斷。
但尤伽負他,也是實實在在的。
誰願意自己一直被犧牲呢?
宋茗的郁,不是一朝一夕堆疊而成的,尤伽的負,也不是一點一滴聚集而來的。旁人都以為他們是最佳搭檔,最好的同伴,尤伽的完美是基于宋茗的犧牲,沒有宋茗也無法成就尤伽,他們被對方的命運緊緊纏繞着。
宋茗低聲疲憊道:“抱抱我吧。”
那一刻,尤伽很想抱上去,但他知道,隻要這麼做了,他們的關系就會變味。他的手依舊隻是搭在他肩上。
宋茗看到星盡衡海時,發現自己渡不了這個海,如果将目标重新變成陪他,大概就不會這麼傷心了。
尤伽,做不到。
很明顯,尤伽在猶豫的片刻時間之中,又負他一回了。
反正以前都是這般,宋茗覺得心沒那麼痛。
整個世界,在宋茗眼中被淚水模糊了,變得也和眼淚一般搖搖欲墜起來。
宋茗笑得比哭還難看,轉身将尤伽推開,眼眶的淚水早已滑落,他大笑道:“不要被我說中,你永遠甯可負我,也不負全世界全天下,哪怕用我的命救一個你不認識的普通人,你也願意換!”
尤伽想上去抱住他,辯道:“我不選了,今後不再負你。”
“對不起,”宋茗笑了起來,他抽出腰間佩劍,夾在自己脖頸上,“我不信!”
尤伽怕他傷害自己,雙手舉高,哄道:“訣息,你冷靜點,我發誓,今後不再負你,我甯負天下人,絕不再負宋訣息。”
但宋茗已經不聽了,連尤伽說的是什麼也沒聽,一邊流着眼淚一邊笑道:“你酒壺的酒是我買的,扔進海裡!”
尤伽隻好順着他的意思,将腰間的酒壺毫不猶豫扔到衡海之中,哄道:“我扔,訣息,把手給我,回來。”
“手?”宋茗笑得更大聲了,他看着自己另一隻手的手掌,渾身顫抖起來,連握劍的手都顫抖着,将他的脖子劃出一道輕輕的血痕,“尤子恒,你那次為什麼要救他,為什麼握的不是我的手,我和他都在懸崖上,為什麼不救我!?”
“哪個他啊?我怎麼可能不救你?訣息,聽話,先把手給我,我以後不負你……求求你了,把手給我……”尤伽也慌了,他才發現宋茗現在不對勁,太危險了,要是他往後再退幾步,掉進衡海之中會灰飛煙滅。
危險的不是宋茗的想法,是衡海,衡海會影響到他的思維,葬身在衡海的修士太多了,他們的怨念很可能影響到宋茗。
此時的宋茗已然聽不懂尤伽的話,腦海将以前的事無限放大,近乎一個瘋狂的狀态,他聲嘶力竭質問道:“為什麼那時候要救他不是救我?我有能力自保就不救我了嗎?不負天下人,獨獨負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