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牽作為湖廣戶部郎中,好歹也是正五品官職,能令其費力讨好之人,至少品級得正四品以上。
沈暨白揉了揉眉心,京城?正四品官銜以上?胡平縣這個小地方,且離京中少說三兩天車程,竟然也與京中有牽扯?那人會是誰呢?或者又會是哪個陣營呢?以畫誘自己入局的,也是這波人?還是另一波呢?
沈暨白心中不安,有人在暗中執棋,步步為營,操縱局面。那陳牽這步棋,是棄子還是死棋?
若說棄子,正四品湖廣戶部郎中,掌田戶、均輸、錢谷之政令,權力之大,好不容易培養的一顆大子,說棄就棄,後面莫非藏着更大的陰謀?
若說死棋,操縱者手法狠戾,幹淨利落,未廢一兵一卒,竟然直接吃了對方一大子,謀略之深毋須言說。
對弈,最怕的就是陷入棋局當中,看不清形勢,一頓混亂落子後,被殺個片甲不留。但即是對弈,雙方自然便會碰面……棋子動多了,自然也就掩不住将了,到時隻需按圖索骥順藤摸瓜,自然也就能看清局勢了。
他現在就隻需耐心等待,伺機而動,那人自然也便會露出馬腳。
沈暨白接着問道,“說說你是怎麼殺了他的?”
她語氣微微一頓,“我知道,陳牽那方面能力不行,睡前喜歡看些小冊子。于是,我便投起所好,雇人送了他本帶砒霜的冊子……”
“具體什麼時辰送的?”沈暨白接着問道。
胡氏未加思索,脫口而出,“孟月初六子時一刻……”
“如此笃定?”
她微微一怔,随後微微一笑,“剛好那混賬死的那日,如此大喜之日,不應該記得深刻些嗎?”
沈暨白接着問道,“他可留下了什麼錢财?”
“沒有,他的銀兩全都花天酒地去了,哪留有一點積蓄。要不然我也不至于拿着自己嫁妝前去當鋪進行典當。”
柳如意輕輕勾唇,“那家當鋪不是你家開的嗎?”
“終究是婆家的當鋪,加上,當鋪這一年,虧損也格外厲害,我也不好意思賒欠…”
“大人,該招的我都招了,這事情跟阿阮無關,都是我一人幹的,請不要牽罪于她……”胡氏兩眼盯着沈暨白,欲從他臉上瞧出什麼。
沈暨白黑眸中暗光翕動,淡淡嗯了聲。随後仿佛陷入某種思考當中。
整個廳堂瞬間陷入如死般的靜寂,每個人的呼吸聲也變得清晰可聞。五人各懷心思,怔怔地站在原地。
李衡看着面前均陷入思考的兩人,頓時也陷入了進退兩難當中。如今,胡氏已然招供,但兩位大人遲遲未發話,是将人緝拿歸案,押至官廨,還是如何是好?如今,無人開口吩咐,也隻能僵硬地怵在原地。
而胡氏内心更是忐忑,睫毛顫抖的更加厲害。兩位大人面上都未露出分毫神色,當真令人瞧不出一點。她怕兩位大人不信,連累阿阮……又怕他們狠戾,早就聽聞京中鐵腕手段,刑罰甚是嚴苛……胡氏不敢接着想下去,隻得垂下頭,伸手緊緊攥住衣角,仿佛溺水之人緊抓擱淺瓢木一般。
許阮倒是最為鎮定,一雙漆黑眸子不見半點波瀾,好似事情确和其無關。
約莫過了半響,沈暨白擺了擺手,“全都押下去吧。”說完又補充了句,”好生伺候着。”
胡氏張了張口,想說什麼,沒說出口。
大人終是沒相信她的說辭。不過,倒比以前見的那些屍位素餐的官人好太多,在其位、謀其政,沒有咄咄逼人,沒有嚴刑逼供,沒有草草結案,是位好官。
隻是……過慧易夭,他們與如今的宦海官員太不一樣,清明自持,洞若觀火,猶如淤泥中的芙蓉,倒有些格格不入。
而那暗紅勁衣女子,長發被束帶高高挽起,明眸善睐,倒不似白衣男子眼底雲遮霧繞,卻是獨有的明豔。
胡氏又歎了口氣,舉世混濁,不知他們終是鶴立雞群,高貴如雪中梅花淩寒獨開。還是最終被同化,墜入泥潭,惹了身腥臭味?
自陳府出來,柳如意眉頭緊鎖得更厲害了,翠娟真的愛胡氏?多年前的感情,在經曆抄家後家破人亡、他人冷眼相對等,還是堅如磐石,如之前一般清澈嗎?畢竟翠娟吃的苦太多太多!所見黑暗、龌蹉之事也比胡氏多太多!
尤其是胡氏提起曾去找過翠娟時,其眸中的神情有驚訝,但更多似乎是嘲諷。可是,究竟嘲諷什麼呢?是不信,還是嘲諷胡氏如蜉蝣般無能為力呢?
更奇怪的是,按照胡氏的口吻,翠娟不是被送上刑場,斬首示衆了嗎?那她是如何死而複生的呢?這背後又是誰在幫她?
當面的案子有問題!問許阮定是問不是出來,唯一辦法便是查當年卷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