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覺得路德維希目前的表現超出預料，非常滿意，前面半個小時都在認認真真地按照他的戰術逼搶對面後衛，不像是某些仗着天賦拼命表現自己的其他天才球員，對他這個主教練非常尊重。

哎呀，其實他進一線隊踢球也不是不行……他在心裡暗暗地想，之前一定要讓路德維希租借的想法也不是特别堅定了。

主席貝盧斯科尼相當看好路德維希，如果把他留在隊裡還能哄哄老闆呢，紮切羅尼短暫消失的情商在此時又占據高地了。

主教練是幸福了，但路德維希卻是難受極了。

他不喜歡這樣的戰術，也不享受這樣的比賽，他是個禮貌的人，所以勉強讓自己聽從主教練的話，但是這樣死氣沉沉的球場讓他不由得心情也變壞了。

他的心情表現在臉上，皺眉抿唇滿臉嚴肅，但他太年輕，臉又清秀青澀，就算苦大仇深，出現在轉播屏幕裡的也是個憂郁美少年，披着金發像個精靈似的晃眼。

比賽節奏沉悶，為了收視率，導播于是追着路德維希切近景。

“路德維希讓我想起了羅伯特·巴喬，他們在球場上都是這樣的憂郁……”解說不再大聲怒吼了，他放低了聲音，聲音輕柔，怕驚擾了這一刻。許多人和他一樣都想起了意大利的憂郁王子，在這個時代，巴喬是真正的足壇巨星。

上半場結束了，傷停補時兩分半。

現場的球迷開始稀稀拉拉地起身，要去衛生間解決個人問題，或者去餐廳買熱狗三明治吃，球場上球員們在慢吞吞地傳些慢悠悠的安全球，沒什麼看的必要了。

已經到了補時階段，又不是大賽你死我活的時候，球隊雙方不約而同地想要趕緊中場休息，場邊AC米蘭的主教練紮切羅尼雙手插兜翹着腳，看上去已經準備好馬上進更衣室訓話了。

但路德維希還在奔跑。

他不是為了防守而是為了進攻。

“——ludina、ludina！”一大串話燙嘴似的從解說的嘴裡冒了出來，他甚至現場給路德維希起了個昵稱方便一氣呵成地大叫，“他想幹什麼？他要幹什麼？他要嘗試一個人突破整條防線嗎？！”

“又是一次幹淨利落的搶斷，還是皮亞琴察的中場科博！”

上帝啊，這是前鋒該有的技術嗎，難道你是馬爾蒂尼私生子？這場比賽馬爾蒂尼根本沒進入大名單，要不然導播肯定會切一個鏡頭給意大利偉大的左後衛。

淪為背景闆兩次的科博徒勞地試圖伸手，他已經預料到下場後自己會面對主教練的疾風驟雨了，但他能怎麼辦，他要是攔得住他早進國家隊了，于是他隻能像個被抛棄的怨男一樣倉皇注視着路德維希甩開他。

半場過後，路德維希依然活蹦亂跳，不像賽前有人揣測的那樣适應不了意甲的高強度，對于一個未成年球員來說這是非常驚人的表現，而在場不少球員已經踢起了養生球，然後所有還在觀看這場球賽的人都看着皮亞琴察三旬中場慘被新人小将軍訓。

皮亞琴察的半場好像一個水池，水池裡全是懶洋洋的沙丁魚，都做着趕緊結束趕緊休息的夢，然後路德維希這隻邪惡的鲶魚就精神四射地跳了進來，攪亂池水，吱哇大叫，更恐怖的是這樣的鲶魚不止一條……

就算連敗五場，舍普琴科至今仍是意甲金靴榜第一！

整個球場亂成一鍋粥，一邊是帶球瘋跑的天才小将，另一邊是迅速前插的金靴第一，先前踢養生球的壞處出現了，不是說想要下場就站原地不動了，場上紅黑色和藍色可謂是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站位相當寬松……面對想要回防的皮亞琴察球員，滿臉胡子的彪形大漢加圖索有一個算一個，直接給他通通放倒，裁判喘着氣追着路德維希屁股後面跑，根本沒功夫回頭管。

“鏟他！鏟他！”

“卡洛尼亞立刻倒地放鏟！有用嗎？沒有用，沒有用！天呐，lucia飛了起來！”

路德維希飛了起來，好像他天生就是待在空中其實是個天使還是小鳥什麼的，那麼輕松，簡直讓人心生絕望——但他隻是原地一跳就越過了放鏟的後衛，好像跨過地上一顆小石子那麼簡單。

如此輕松寫意，如此美麗。

解說已經陶醉了，嘴巴裡什麼lucia、ludina和vika通通冒了出來。

但AC米蘭的粉絲現在沒空投訴這個隔空騷擾小球員的三流解說了，因為萬衆矚目下，路德維希還在奔跑。

長途奔襲永遠是足球世界最讓人熱血沸騰的場景之一，這是最暴力最無解的方式，所有人都知道球比人快，但總有某個球員會讓所有人錯覺他無所不能，仿佛能追上時間。

門将開始左右為男，但他不敢主動出擊，隻好在禁區焦躁地喊着後衛回防。

左邊是路德維希，右邊是舍普琴科，中路AC米蘭的紅黑球衣烏泱泱地也在狂奔而來，路德維希突破後位置相當好，可以自己嘗試一腳遠射，也可以傳中讓舍普琴科頭球射門。

但路德維希還在帶球，所有人都在猜他下一腳是不是就要射門，但他一點不像個新人那樣急躁，沒有人能判斷出他的想法。皮亞琴察的後衛終于忍不住了，再近一點一腳大力抽射的話，球速太快門将根本反應不過來，他得像個英雄一樣站出來保護球門。

他想當個英雄，但實際在電視轉播裡他跟個狗熊也沒區别了——路德維希隻是身子稍微一歪，右腳一擡，似乎要射就給他騙得找不着北了。

而且他還擋住了門将的視野，路德維希實際上是左腳轟球去了球門右邊，球飛進球網的時候門将還站在原地後知後覺，因為隊友的表現，他以為對面路德維希要踢近角。

皮亞琴察本來打算趁他病要他命，狠狠欺負一下米蘭哥，這次不欺負，下賽季他們就去意乙了，好歹留點想當年憶往昔的談資吧，誰知道氣勢洶洶了四十五分鐘，最後補時階段卻被對面17歲小将打得落花流水一般抱頭痛哭。

足球真是殘忍，三十歲還是而立之年，正是幹事業的好時候，但在足壇這都是老将們了，被滾滾後浪拍死在沙灘上也沒人可惜，所有人隻會感慨青春無敵，年少成名意氣風發多麼美好的一件事。

嘿，怎麼就不是發生在我身上呢，但憤憤不平也沒用，落後一球的皮亞琴察球員們無奈地叉腰站在原地，看着對面漂亮的金發小前鋒終于不當憂郁美少年了，眼神亮晶晶，笑起來的時候好像全世界都照亮。

另一個也是金頭發的前鋒比進球的人還要激動，舍普琴科從背後撲向路德維希，兩隻手摟着後者的脖子，隊友們就看見兩個金燦燦的腦袋貼在了一起，連臉蛋也要貼着臉蛋。

“我知道你會做到的！我知道的！”他大聲又得意地嚷嚷。

電視機前的球迷們都為了這一幕感覺心裡暖暖的，多麼美好的隊友情啊，路德維希肯定在和舍普琴科互訴衷情吧……但其實路德維希在問舍瓦能不能把手放下來，他的手勒得自己有點痛。

這份隊友愛對路德維希來說還是有點沉重了。

安布羅西尼在人群背後對加圖索翻了個白眼，因為加圖索居然也是被感動的一員，别看這人長得兇狠，但心裡卻是純良極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