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渺從夢中跳躍的場景中驚醒。

夜色依然昏沉，此刻依然是夜晚。

顧忱仍姿勢安分地睡在沙發上，緊閉着眼，有一絲月光穿過窗簾，落在他的眉眼之上，讓祝渺能看見他微微蹙起的眉頭。

看來他也睡得不是很好。

祝渺歎了一口氣，繼續閉上眼。

小時候那些雜亂的記憶，已經很久沒有想起來了，怎麼今天又記起來了呢……

不過這場回憶，倒是讓她想起了許多已經被她淡忘的細節。

比如她利用了顧忱，對父親說了謊，在顧忱不知道的地方讓他背了個黑鍋。

被時間沖刷淡了的愧疚感也讓她回憶了起來……

還有就是關于顧忱的狀态。

多年前，顧忱分明還不是現在這樣的性格。

曾經的他幾乎不說話，隻有偶爾幾次，會對她蹦幾個詞。

可現在的他，雖然也孤僻，但說話表達都比以前好了太多。

還有，他現在的情緒和以前一樣讓人捉摸不透，但顯然豐富了許多，不像以前那樣大部分時候是冷漠的。隻是，他仿佛從一個極端，走向了另一個極端。

身體與心理的成長，真的能讓他改變這麼多嗎？

…

第二天早上，祝渺是從顧忱的視線中醒來的。

他一大早就對她行了個注目禮，惹得她又又又是一身豎起的汗毛。

被人盯着睡覺的感覺可真是……一言難盡。

忽然發現，今天不太對勁。

除了顧忱這尊“大佛”，她的床頭還多了好大一台儀器，電子屏上閃爍着一些不知名的代碼，連着一堆亂七八糟的插線。

她睡得太沉，居然連他什麼時候搬進來這麼個大玩意兒都沒發現。

她有種不太好的預感：“這是……什麼？”

顧忱見她醒來，總算從她身上移開視線，開始搗鼓起了這台大設備。

顧忱回答：“這是腦機。”

祝渺了然：“這個就是讓你的意識進入遊戲世界的設備？搬來這裡做什麼？”

祝渺心中已經隐隐升起了猜測，但還是覺得不可置信。

下一秒，顧忱就證實了她心中想法：“用來讓我們一起，回到那個世界。”

祝渺：“……”

不是吧，來真的呀？！

祝渺咽了口口水：“回，回多久？”

顧忱沉吟片刻，“或許……永遠？”

祝渺吓得一激靈，蹦下床，摁住他搗鼓設備的手：“别，咱們有話好說，好好聊天不行嗎？”

顧忱看向她：“可你說你要走。”

祝渺：？不然呢？

“……我總不能一直待在這裡吧？”

顧忱眯眼，繼續動手整理設備：“你說得對，所以，腦機内的時間可以無限延長，你在這裡一分鐘，意識可能已經過了很多年。”

“……”祝渺背脊一涼，意識到他不是在開玩笑。

這下糟糕了。

祝渺繼續說服他：“可是腦機不是還沒正式投入生産試驗嗎？萬一出了什麼問題，我們再也醒不過來了可怎麼辦？”

“不會，我已經重新調整試驗過了很多次，前兩天已經完全通過測試了。”

原來他前兩天出去，就是為了這件事。

慢着，能這麼快研發成功，那他豈不是從剛醒過來就已經着手準備這件事了？！

并不是一時興起，而是處心積慮……

這下祝渺真是慌了。

“等一下，我不走了我不走了！”祝渺趕忙阻止他。

顧忱聽到她的話，停下手上的動作低頭看她。

他比她高一大截，垂下的眸子眼裡閃着不知名的光，平靜時如深不可測的海，而此刻卻如浩瀚星辰。

祝渺又說了一次：“我不走了，我不離開你，我會一直陪着你。”

“在虛拟世界裡陪你，總還是現實好，對吧？”

“真的？”顧忱不信。

當然也不全是。

“……但是，白天我還是要出門，過正常的學生生活，晚上我就回這裡，和你一起住。”

祝渺強調：“你不是說想回到遊戲裡的生活嗎？那我們就和遊戲裡的生活一樣。”

顧忱聽完，微微皺眉，看了看機器，似乎是在糾結。

祝渺：“……”

拜托，她都已經同意和他同居，退之又退，不追究他非法拘禁了，這還要糾結？！

祝渺拉了拉他的手，感受到他有些微涼的手指。

撰得更有力了些，把自己溫暖的體溫傳給他。

她靠近他，擡頭看他。他也低下頭。他們的距離僅僅幾公分。

祝渺帶着蠱惑的聲音響起：“你看，在虛拟世界裡，你還能感受到我這樣溫暖的體溫，看到我這樣活生生的人嗎？”

祝渺專心看人的時候，烏黑的眸子十分澄澈，一塵不染。用秦洛的評價就是，她緩慢地、擡眼看人的時候，眼神總是看起來很深情，特别容易讓人“誤會”。

此刻，顧忱看着她清澈的眼睛，喉結微動。

不知道他心裡在想什麼，祝渺心裡緊張了一下，拉着他的手又緊了緊。

他的目光在她臉上遊移片刻，最終落在她的手上。

許久後他開口，說的是妥協的話：“那你保證，不會再消失。”

祝渺松了口氣：“我保證，不會消失。”

顧忱最終在腦機上按下了關機按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