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玉儀莞爾淺笑,回想那公主驕橫前來的模樣,柔婉回應着:“常芸公主似是誤會了大人,一切皆因妾身而起,妾身自責都來不及,何足介懷。”
“走吧,回府。”
他遙望天色,已近午時,心覺是時候該歸府,便揚袖命她跟上。
正值初夏,芙蕖遍池,楊柳随風而蕩,馬車出了宮門,平穩從原路行駛而回。
楚扶晏悠閑坐于輿内,眸光卻不時落至旁側姝影上。
她一如尋常端莊而坐,正如她所言,對他的命令好似不違背。
可不明何故,他卻莫名感到了一絲不自在。
檐下那二人的影子幾近交疊,在樓栩的一言一行下,她似極為歡喜惬意,宛若盛開的刹那芳華,明豔得不可方物。
可這抹豔麗是為樓栩而綻,與他不曾有絲毫幹系……
沉默良晌,他終是啟唇問道:“皇城使教了你什麼?本王似乎不曾見過。”
壁角處的嬉鬧被大人望于眼中,他應是見着了,溫玉儀直言不諱,回憶着不足為道的景象,目色再湧笑意。
“樓大人會好多手影,妾身覺得有趣,便讓他教着玩。”
“大人若不覺得妾身讨嫌,妾身可改日再教給大人共樂,”她坦然相道,又覺此這輿内無法展露,隻好作罷,“不過那手影要在日光下才可尋上樂趣,馬車内了無興味。”
豈料楚扶晏一聽真來了雅興,清眉微揚,隻手半撐起頭:“本王忽有興緻,做給本王瞧瞧。”
“等哪日妾身學得精湛了,再做給大人看。”
聞言,她趕忙應聲而回,順勢掀開帷幔,瞥望路遇的景緻。
平素日理萬機的楚大人怎會對這孩童把戲有興趣,他随性地說,她便也随然答了。
之後一路沉寂,溫玉儀觀賞了幾番巷景,回首之餘,見楚大人已阖了眼,無端松下氣來。
夏風拂過,簾幔肆意飄動,她還是難得能這樣閑淡地望着大人的睡顔。
眼睫輕垂,薄唇微抿,這如玉面容褪去往常的肅色,卻顯得微許溫和。
他玉指輕勾,單手倚靠于窗旁,似支撐起搖搖欲墜的身軀,仿佛下一瞬便要跌落。
許是平日太過忙碌,這位大人也隻能在閑暇時休憩,她暗自作思,猶豫半晌,輕扯上此人的衣袍,将他的身子謹慎地擺正,好讓他睡得舒适些。
馬車碾上了幾粒石子,蓦地颠簸了幾瞬,她不自覺而瞧,見他竟無所覺。
倘若她是别處派來的刺客,他當下早已沒了命,大人居然這麼放心她……
溫玉儀悄然思索着,馬車一停,才明了已回到王府。
聽聞馬夫禀報,楚扶晏雙眸惺忪而睜,随之理了理朝服,與她未說一詞,凜然離去了。
待她走入府中,那常年服侍的丫頭焦急萬分地走來,不住地朝她瞥望。
剪雪左右而觀,畢竟主子是初次入宮,關切道:“奴婢擔心了主子一日,主子可算是安然回來了。”
“我有楚大人護着,何必擔憂。”
這回面聖比她所想還要輕松許多,溫玉儀閑适地答道。
大人先前是如何待主子的,剪雪可是看于眼中,心上仍有不安:“奴婢聽聞楚大人喜怒無常,性情多變的,隻怕主子受了欺負卻不敢吭聲。”
欠楚大人一夕雲雨,還讓他照顧了一夜,加之在馬車上應了今晚定當伺候,她今晚是無論怎般也要從命的。
溫玉儀似下了決意,竭盡全力為自己将來的安穩之日搏上一把:“今夜你不必服侍,我去大人的寢房歇宿。”
聞語,剪雪百思不得其解。
丫頭想再問上幾句,卻見主子已跟随楚大人的背影漸行漸遠,最終進了那寝殿裡。
“怎麼入了一趟皇宮,主子便開了竅,與楚大人親近了起來……”疑慮萦繞心頭經久未散,剪雪不禁喃喃自語。
以往之時,這時辰應是他理政閱奏折之的時辰,若是冒然闖入許會遭到責罰,被賜上一道罪,她凝神思索。
可她如若在此時一道進殿,被留下的機會便大上許多。
楚扶晏回于殿中,望殿門處立着一抹清麗婉色,嬌影遲遲未動,一指案旁凳椅,示意她過來坐下。
大人果然将她留了住,一切都是水到渠成……
今日這一趟入宮恍若拉近了不少距離,從今往後,她可立下一足,有地可安身,溫玉儀順從地坐至一旁,順手為他磨起了墨。
見此光景,他沒有阻擋,一如既往地翻起書來。
殿内靜默,落針可聞。
流雲遮掩着烈日緩緩浮動,不知過了幾時,一聲蟬鳴打破了甯靜。
墨筆輕落,楚扶晏垂目俯望書冊,伸手夠向硯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