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淺躺在床上默默落淚。
他家世顯赫,天縱英才,與當朝儲君情投意合。一朝從雲端跌入深淵,前程盡毀不說,皇室也不可能讓一個眼盲之人做君後。
如此落差,任誰都難以面對。
原來,他的情意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才給到她的。
既然他已康複,那自該去與那位皇太女殿下再續前緣了吧?
即便他們之間有了隔閡,難以破鏡重圓,但他雙目已然恢複了,也該繼續去完成他的志向,而不是與她留在這偏遠的青州,過尋常平淡的日子。
罷了,這就是她的命。
居然以為上天這次終于仁慈一回,能讓她有段快樂美好的日子,真是癡心妄想!
放過他,也放過自己吧!
她早該認命。
日頭西斜,院門再次被敲響。
錢淺頭疼難受,打發綿綿去開門,良久卻沒聽見人聲。
她起身出屋,卻見綿綿縮在門後渾身顫抖,滿臉是淚。而站在綿綿身前的人,渾身髒兮兮的,卻裹得嚴嚴實實。那人拉下擋臉的布露出面容,赫然便是虐待綿綿數年的繼母——曾小娥!
錢淺大驚,三步并作兩步跑上前将綿綿護到身後,怒喝:“你來這裡幹什麼!”
曾小娥摘下裹在頭上的髒布,四下觀瞧,“我聽人說綿綿在城裡過上了好日子還不相信呢!想不到,啧啧,這小日子當真是不錯。”
三年半未見,曾小娥卻不見當初的彪悍模樣,人瘦了許多,又黑又憔悴。
她堆起笑容,臉上擠出無數條褶皺,“剛開門時我差點沒敢認,還以為是哪個富戶千金呢!要不是她還是那樣畏畏縮縮、不讓人碰,我都想不到她就是當初的那個小崽子!”
她說着就想去摸綿綿粉雕玉琢的小臉,卻被錢淺重重打掉。
“别碰她!她跟你早就沒有關系了!”
曾小娥意有所指地說:“是嗎?可她的身籍,還是跟我在一起的。”
“綿綿,回屋去。”
錢淺怕曾小娥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将綿綿推進屋裡,安撫地親親她的額角,溫言道:“别怕,有姐姐在。”
“你倒是真疼這個小崽子。”曾小娥譏诮道,
錢淺眼中的溫情和疼惜頃刻間褪了個一幹二淨,繼而浮現一抹狠絕。曾小娥若想反悔将綿綿帶走,她必讓後悔生到這世上!
“你究竟想做什麼?”
曾小娥說:“既然你這麼喜歡她,不如再幫她一次吧?你給我筆錢,我日後絕不再來糾纏!”
錢淺微微眯眼,提醒道:“你該不會忘了,斷絕親緣關系的文書你早已簽字畫押了,我随時可以去做變更。綿綿與你再無幹系,我為何要給你錢?”
曾小娥突然仰天長笑,狀似癫狂大叫:“晚了!”
她猛地上前抓住錢淺的衣襟,狂怒怨憤道:“都怪你!都怪你!若非你帶走這個小崽子,我何至于會找個賭棍做夫婿?如今宅子、田地全被他輸光了,還欠了一大筆賭債!都怪你!你害得我現在連飯都吃不上……”
曾小娥突然撲上來,錢淺沒能躲開,聽到此話才重重将人推開,斥道:“你貪心不足,識人不明,與我有何幹系!你夫婿不好休了他便是,又來糾纏我們做什麼?!”
曾小娥摔在地上,怨憤的神色突然又變得凄凄哀哀。
她不曾起身,就坐在地上拉住錢淺的衣襟,擺出一副可憐姿态說:“他說他不會再賭了,他都給我下跪發誓了!你幫幫我們吧,就當是看在綿綿的面子上,好不好?”
“賭鬼發的誓你也信!活該你落得這步田地!”錢淺想拽開衣襟,無奈曾小娥攥得死緊。
“他這次說的一定是真的!我相信他!”
曾小娥哀求幾句,見錢淺不為所動,又威脅道:“你若見死不救,我就把綿綿帶走,将她找個富戶嫁過去!她如今樣貌是張開了,鼻子是鼻子眼是眼的,這樣周正的模樣,定能得筆豐厚的聘禮!”
“癡心妄想!”
錢淺氣得怒罵:“綿綿的身籍如今在我手裡!白紙黑字,你簽過字、畫過押,還有村中裡長和無數村民做見證!就算你真給綿綿找了人家,也不會作數,到時人家告到官府,你還要擔上個騙财的罪名!”
曾小娥見唬不住她,立即收起威脅的面孔,跪在錢淺面前苦求道:“我沒想真的帶走綿綿,我,我實在是沒法子了!求求你,幫幫我們吧!就當時為了綿綿!你不管我的話,我便要淪落成罪民了,那綿綿也會變成罪籍的!”
錢淺隻覺得猶如晴天霹靂轟在頭頂!
“你說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