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淺睜開眼,發現自己躺在陌生的房間裡。
空氣中彌漫着濃濃的草藥味,身上的痛楚也緩解了不少。
“你醒了?”
一名女郎中從她身上取下銀針,解釋說:“你發了高熱,昏迷不醒,你雇的車夫隻好把你送到醫館來了。我發現你背上腫着,便給你上了藥。但你氣血兩虛,又受傷高熱,這個狀況實在不太适合長途跋涉,還是先養一養吧!”
錢淺發出急切而沙啞的聲音:“我妹妹呢?”
郎中站起身說:“在外面給你煎藥呢!”
錢淺這才放心,颔首謝過了。
郎中出去後不久,車夫大哥很快就進來,滿口哀怨:“你可算醒了!吓死人了啊!我以為你睡着了,結果怎麼叫也叫不醒。你妹妹急得一直哭,求我帶你來醫館。郎中說你發了高熱,還受了傷,費了不少力氣救你呢!”
錢淺啞着嗓子謝過了,又問:“這是到哪裡了?”
車夫說:“這是淄州。你也沒說清楚到底去哪,到淄州我才發現你暈過去了,隻能把你送醫館了。”
“姐姐!”
綿綿端着碗藥走進來,一看見她,豆大的淚珠子便開始往下砸,卻隻是哽咽道:“快喝藥。”
錢淺喝着藥,聽車夫不斷埋怨:“你昏睡了一天一夜,你這妹妹就哭了一天一夜,可愁死了人了!你說說,這多耽誤我的事兒啊!”
錢淺道了歉,又說會補給他錢,車夫這才閉嘴。
綿綿漂亮的圓眼腫的老高,錢淺心疼不已,有氣無力地安慰道:“綿綿不怕,姐姐沒事了。”
錢淺醒了,卻身體虛弱,完全下不了床。
車夫又耗了一天,吞吞吐吐地說:“那個,再遠我就去不了了。要不,您還是先把錢給我結了吧?”
錢淺覺得自己大概有病入膏肓的迹象,所以也能理解車夫避恐不及的心思。畢竟,沒有那個車夫願意讓客人死在自己車上。
出來三日,雖然馬車隻行了一日,但她還是讓綿綿按照三日的錢結了,又多給了一些當做感謝。
車夫告辭時一臉愧色,都不敢擡眼看她。
這三日時間,宋十安已經從車馬行打聽到,錢淺租了兩輛馬車,天還沒亮就走了。但沒說去哪,需要等送她的人回來才知道了。
等消息的期間,他把青州郊縣二人曾選出的良田都找了一個遍,又到綿綿原來的村裡問過,還把錢淺能打聽到的親戚跑了一圈,還是沒有絲毫音訊。
随後他又到周邊郊縣的牙行問了一圈,想詢問有沒有她買宅子買地的信息,第五日回府才得知,錢淺雇的車夫回來了。
周通将人帶過來。
宋十安在車夫口中得知錢淺病重昏迷,他們将人送去了醫館,頓時勃然大怒:“你們就這樣将人扔在了醫館?”
一名車夫神色惶恐地說:“人,已然醒了。給我們結了錢,就,讓我們回來了……”
另一個戰戰兢兢地解釋:“那,那姑娘,昏迷了一天一夜,郎中說,說她受了傷,還染了風寒,發了高熱,身子虛弱得很。她那妹妹,又是個連話都說不利落的……我們也是怕,怕,惹上麻煩……”
宋十安又急又怒,起身喊道:“周伯,快快備馬!”
“安兒!你還要鬧到什麼時候?”
江書韻一直裝病暗中盯着兒子的動靜,此時終于忍不住現身阻攔,“錢姑娘既已決然離去表明态度,你又何必苦苦糾纏不放!”
宋十安聞言卻一臉驚愕,“母親,您為何會知道她?”
江書韻一時心急說漏了嘴,表情頓時就僵住了。
宋十安難以置信地問:“您去找過錢淺?”
江書韻被戳穿,但也隻是片刻的不自然,随即就恢複了往日雍容自矜的姿态,“錢淺姑娘費心寬慰你,我這個做母親的自然要登門表示感謝。這有何不妥?”
宋十安多日以來的懷疑、自責和愧疚,在這一刻終于有了落點,無盡的憤怒湧上心頭,實在難以克制情緒,大聲質問起母親。
“您究竟對她說了什麼?竟将她逼走了!”
江書韻強忍怒意,反問:“安兒,你是在責怪母親嗎?”
紅菱晚了一步沒攔住江書韻,此時也隻能為江書韻轉圜,“公子!夫人真的隻是想感謝錢姑娘為你開解而已,絕對沒有逼迫她什麼。”
宋十安根本不信,“沒逼迫?她那樣性子堅韌的人為何會突然離開?甚至沒有告訴任何人她去了何處!”
江書韻駁斥道:“是你自己隐瞞了身份!我不過是作為你的母親去表達一下謝意而已,怎會知曉你連身份都沒有如實告知人家。或許是錢姑娘覺得你們身份差距太大,不願同你相交才會離開,這如何能怪得了母親?”
得知是母親從中作梗,宋十安悲從中來。
“母親,您可曾真正了解過我?”
“我眼盲之後,您隻告訴我,陛下升了我的官職,告訴我陛下和太女殿下會補償我。母親可知,那時我擔心的從來都不是什麼地位榮光,我隻想知道我以後該怎麼活着!吃飯靠人喂、出行靠人推嗎?!”
兒子悲憤激動的聲音,終于讓江書韻露出惶恐之色,“安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