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他知道這一切,一定不會放過我的。”
意識彷佛沉在深海,恍惚間,明祿今聽見自己的聲音說了些什麼。她想追問,卻發現喉嚨像被狠狠掐住,說不出話。
滴、滴、滴,耳邊傳來斷續的機械聲。昏沉的意識從水底緩緩浮起,睜眼的瞬間,慘白的天花闆映入眼簾。燈光刺眼,明祿今本能地皺起了眉。鼻腔裡充滿消毒水的氣味,令人不安。
“您醒了?”
一道輕柔的聲音響起,她轉頭,視線緩慢對焦。床邊坐着一名年輕女子,頭發随意地紮起,眼神裡是化不開的疲憊。那女子雙手交握在膝上,像是等了很久。
明祿今想張嘴問些什麼,但喉嚨幹得像沙漠,她隻能望着女子,眼神充滿困惑與陌生。
“你是……?”她聲音沙啞。
“您……不記得我了?”女子扶她起身,并遞了一杯水,聲音輕柔卻藏着一絲急切。
她努力在記憶中搜尋這張清秀的臉。
“不好意思,我真的記不清了。”喝着水環視四周,明祿今問:“我為什麼會進醫院?”
“您在家中突然昏迷,沈博士送您到醫院,通知我來照顧您。十天了,您昏迷十天終于醒了。”
“沈博士?”不熟悉的事物太多了,明祿今看向窗外,街景朦胧,反射在玻璃上的,是自己臉上的歲月痕迹——比記憶中成熟許多。
她心跳忽然加快,沒等對方回話便問:“今天幾年幾月?”
年輕女子遲疑了一下,說出那串時間:“2030年,4月15日。”
明祿今心下一驚,在她的印象裡,現在應該是2015年。高考結束的暑假,她和同學去海邊玩,她們用盡全力揮霍着所剩無幾的青蔥歲月。
女子沉默了幾秒,才緩緩開口:“您的記憶……有了缺損?”
明祿今點了點頭。
女子将她的手輕輕握住:“我叫李喬,是您的特助。十年前您幫我脫離水深火熱的家庭,還資助我念完高中和大學。”李喬眼神明亮地看着她:“我知道您不喜歡過度煽情,但對我而言,您就是救世主。”
李喬握着她的手緩緩收緊:“您先别急,醫生說您的身體還需要一點時間恢複……您會慢慢想起來的。”
想起來。明祿今在腦中反覆咀嚼這三個字。
她不認為自己有什麼好“想起來”的。她記得清清楚楚,記得高考數學的考卷難的不像話、記得和媽媽在晚餐桌前讨論要不要報新聞系,甚至記得那天下午的陽光有點刺眼。
她記得的,是十八歲那年。
不是這個——躺在病床上,年過三十,身邊一切都陌生到發冷的自己。
她看向窗外,城市的天際線陌生又冰冷,沒有一處是她熟悉的。
李喬意識到她的不安,輕聲說:“這幾年您過得很辛苦……但也很成功。您接手明老的報社,把它一步步擴張成了當今最具影響力的媒體集團。現在,大家都稱呼您為‘媒體王’。”她拿起病床邊的平闆電腦,上頭頁面停留在《新紀元》雜志封面——“明祿今:媒體帝國的掌舵人”标題赫然。
媒體王。明祿今在心底默念,感覺還不賴。
“你剛才說是誰送我到醫院的?什麼博士?”
“沈澤,沈博士。”李喬看着她,語氣變得小心:“您七年前嫁給他,他是您讀大學時的學長。碩士畢業後他靠着國内外申請到的獎學金去E國讀博,又在研究中心待了幾年,被稱作實驗室的天才。後來在明老的資助下創立澤恩制藥。不過最近……他的疫苗項目出了一點事。”
說着,李喬在平闆上找出沈澤的新聞。
“本市疫情升級,感染人數已破十萬,根據最新資料,知名藥廠‘澤恩制藥’所研發的新型疫苗,被爆出數據造假,創辦人沈澤将在明晚召開記者會說明……”
明祿今腦中一陣混亂,像是在試圖讀一本跳過一半章節的書。
她懷揣着對大學生活的向往,一覺醒來,卻成了一個記憶斷裂的女人,擁有龐大的媒體版圖,并嫁給了一個身陷醜聞的藥廠老闆。
“現在……他在哪?”
李喬頓了頓,低聲道:“應該還在澤恩的總部。外面媒體圍得很緊,他這幾天沒出來過。”
她點點頭,不再說話。
沈澤,她從未聽過的名字,卻在那名字落入耳中的一瞬,心跳不受控地快了半拍。
明祿今十八年的人生裡,從沒談過戀愛,但這種突然心跳加速、神經緊繃的感覺,她并不陌生。曾經她瞞着媽媽在外頭偷喝奶茶,踏入家門的那一刻,全身的細胞便拉起了警報。
一如現在,她聽到沈澤時的反應。
這出戲,從她醒來的那一刻起,就不是她原來的劇本。
“我想出院。”明祿今平靜地看向李喬。
“現在?”李喬不太贊同地道:“您才剛醒過來,記憶又……我覺得還是多休養一陣子比較好。”
“那就讓醫師來檢查吧,除了周遭環境有些陌生,我覺得自己好的很,甚至像年輕了十五歲一樣。”
李喬無法,隻能去聯絡醫生。
幾輪檢查後——腦波正常,記憶區域無損傷,心理評估雖有異常,但無法歸類。醫生最後隻說了一句:“這可能是創傷導緻的短暫性時間錯位感,讓她慢慢恢複吧。”
明祿今對那診斷隻是淡淡一笑,沒說話。
“明姐,出院手續已經辦好了,您要直接回家嗎?”李喬問。
“好。你知道我現在住哪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