說到這裡,她望向他,語調輕輕一轉:“讓我來試着寫一版,看看能不能比你們那份公關垃圾好一點。”
“那份聲明稿是我們公關小組寫的。”沈澤沉聲道。
“我知道。”她沒等他講完:“但說真的,那稿子寫得像忏悔錄。”
“積極配合調查、深感歉意、重視倫理、……五百字的内容,信息量不足一杯白開水。”她輕聲笑了一下,眼神未移:“我都能拿去報社當反面教材了。”
沈澤眼角微抽,顯然不是很習慣她這種不客氣的評論。
她見狀聳了聳肩,補了一句:“别太在意,我隻是看多了稿件,嘴比較毒而已。”
她退了半步,給他一點空間,也給自己喘口氣。而後突然想起什麼似的,說:“你放心,我不會挾恩圖報的。隻是這種場合難得遇上,我總不能什麼都不碰,就讓機會白白過去。”
“我可以幫你拟記者會策略,重新編排你對外說詞的順序,幫你整理那批爆料的時間線。但我不會對任何人說我是在`幫你′,這不是情分,是我不想看一個不會打仗的人被用木劍捅死。”
沈澤看着她良久,終于點了點頭:“好。我把所有資料給你。”
明祿今松了口氣,轉身走兩步,卻又忽然停下來,側過頭看他一眼。
“還有一件事。”
他擡眉,沒說話。
“麻煩通知一下你們公關部——”她語調輕快,尾音卻藏着一點刻意的停頓:“再給我看到那種寫得像道歉信的聲明稿,我可能真的會控制不住。”
她笑了笑:“我不是針對誰,但你們那篇聲明,已經可以被我拿去做‘媒體話術101’的經典失敗案例了。”
背後傳來沈澤幾不可聞的一聲歎息。
而她笑了。明家長女,傳統紙媒出身,十五年後的第一場亮相。
這場棋局,她要下得漂亮。
.
隔天清早晨,明祿今踏進她的辦公室。
桌面被文件占據得幾乎看不到木紋。沈澤交出的實驗資料、各時段數據圖表、公關小組初拟的記者會流程、她親自潤稿的聲明文本。她昨晚幾乎沒阖眼,把這堆原始資料梳理得像是要發一則封面專題,層層對照、逐項編碼,甚至連資料裡語焉不詳的段落,也用注解補上可能被追問的延伸話題。
從小跟在父親身邊,記者會、聲明稿、危機處理,這些流程她早已爛熟于心。這不是她第一次參與記者會,但卻是第一次,這
麼在意結果。
“明總,您的咖啡。”助理莉莉走進來,帶着一絲猶豫問道:“晚上還有一場硬仗,您真的不用再小睡一下嗎?”
“我睡不着。”明祿今拿起咖啡抿了一口:“這一場,如果沒打好,不隻是澄清不成,我自己的招牌也會掉漆。”
“我可以接受被罵,但我不能接受媒體圈的人說:‘明祿今也就這樣’。”
莉莉低聲應了一句,卻忍不住笑出來:“人人都稱您為‘媒體王’,沒人敢這樣說吧?”
“敢啊。”她冷冷地道:“媒體這行最會落井下石了。”
明祿今放下咖啡,站起來活動筋骨,指尖随意點過桌上一頁頁資料,像是早已把内容背熟。
“這份聲明稿再精修一版,把那段‘合作單位臨時退出’的描述改掉,别讓人聽起來像是在推卸責任。”
“好的,我馬上處理。”
“還有,等下黃老到了,記得讓前台别怠慢他。我昨晚已經親自寄信請他過來幫忙看流程。”她補充。
“黃老?您是說黃卓岑?那位黃老師不是已經——”
“退休了,沒錯。”她神态平靜,卻帶着一股說一不二的堅定:“但我人生第一場記者會稿就是他審的。這次不僅是替沈澤澄清,更是對我能力的證明。我不會讓它有一丁點差錯。”
笃笃。
一聲輕輕的敲門聲後,門外傳來工讀生的聲音:“明總,黃老已經到了,他在小會客室等您。”
明祿今收拾起桌上的資料,回道:“謝謝,讓他稍等片刻,我馬上過去。”
她快速整理了一下衣服,步伐穩健地走向會議室。
門還沒推開,就聽見裡頭傳來輕聲的咳嗽。她敲了敲門,推門而入。
“黃叔。”她笑着喚了一聲。
黃卓岑站起身,雖已兩鬓斑白,但神色依舊幹練有神。
“你這聲明寫得很好。”他坐回沙發,話語中帶着一絲難得的溫柔與欣慰:“這麼多年過去了,沒想到還有機會再幫你審稿。”
“我也沒想到,還敢打擾您。”明祿今坐下,微微一笑,語氣卻少見地帶着一絲謙虛。
黃卓岑盯着她看了幾秒,忽然道:“說真的,我本以為你不會替沈澤出面了。”
明祿今一怔,沒有立刻回話。
黃卓岑歎了一聲,緩緩開口:“那件事以後,我以為你們夫妻倆埋下了心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