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如眼神猛地一變,像被什麼點燃似的,撲上前去,一把揪住女孩的衣領。
“就是你是嗎?把小憶的心髒像零件一樣奪走的——就是你是嗎?!”
年輕女子明顯被突如其來的舉動吓住了,想往後退,卻被曹如死死拽住。她下意識地伸手去扯那雙抓住自己衣領的手,卻發現曹如的力氣大得出奇,像用盡了全身的恨意與悲痛,不容她掙脫。
“你知不知道她才幾歲?才六歲!她還沒學會寫自己的名字,還沒學會拿穩筷子,就被你們剝奪了活下去的機會!”
“她不是器官庫!她是我的孩子,她有名字,她叫曹憶!你叫得出她的名字嗎?”
女孩的眼神開始慌亂,她連連搖頭:“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我根本不知道——”
“你不知道?那我現在告訴你,你爸都做了些什麼?”曹如字字泣血:“你爸為了救你,把我女兒送進了手術室——是他害死了我的女兒,是你搶走了我女兒的心髒,你有資格哭嗎?!”
女孩的嘴唇發白,想開口解釋,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明祿今上前,一把按住曹如的手臂:“曹如,住手。你現在質問的是一個和你一樣什麼都不知道的人。”
曹如的目光停在明祿今臉上,那股撕裂般的情緒還在翻湧,淚水卻止不住地滾了下來。
她緩緩松開手,喃喃說道:“她什麼都不必知道……她就可以活着……我女兒什麼都沒做,卻被你們活活要走了命……”
那女孩後退一步,臉色蒼白,呼吸紊亂,捂住自己被抓皺的領口,怔怔地看着曹如,眼神動搖不定——驚慌、無措、隐隐的愧意,全都交織其上。
明祿今剛想開口,打算與那女孩說點什麼時,一道清脆的手機鈴聲響起。
女孩像是被喚醒似的,急忙掏出手機看了一眼,神色瞬間變得緊繃。
她側過身,通話的聲音壓得很低,她回頭望了曹如一眼,随即轉身離開。
明祿今的視線跟随着女孩淩亂急切的步伐,像曹如說:“李記者的病房在三樓西側,305号。你先去找她,我有點事要處理,忙完會去找你們。”
未等曹如回應,明祿今快步追向那名女孩。。
女孩走得急促,手機還拿在耳旁,邊走邊說着什麼。她匆匆穿過病房區,搭上電梯。
明祿今在五步之外,看着電梯的樓層顯示面闆不斷變換數字,直到停在“8”樓層,她趕忙按下旁邊的電梯,搭上八樓。
電梯門一開,便見女孩的身影消失在長廊拐角處,明祿今穿過長廊,看着女孩轉出醫院天台的門,陽光灑落,光影打在女孩微微淩亂的發絲上,顯得倉皇又脆弱。
明祿今停在門後的陰影中,留一道細縫偷聽。
“婷婷,這麼早跑出來,也不知道多加件衣服。”一道熟悉的嗓音自天台一角傳來。
——張嶽。
明祿今幾乎在第一時間屏住了呼吸。
她連忙拿出錄音筆,感慨李喬現在仍卧床不起,生生錯過了一則新聞的現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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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風聲微起,吹動女孩的發絲,也将她壓抑的話語送進門後的縫隙。
“爸,新聞上說的是真的嗎?”她直直望着眼前的男人,聲音顫抖得像要碎裂:“你真的……為了救我,害了一個無辜的女孩嗎?”
張嶽眼神一沉,語調卻柔得像安撫孩子一般:“婷婷,這些事你都不用管。爸爸會處理好一切的,别擔心。”
“你隻要告訴我——是不是真的?”
張嶽沉默幾秒,看向遠處漂浮于天際的白雲,忽然開口:“你知道為什麼我幫你取名叫張婷嗎?我希望你出落得亭亭玉立,這一生都能擡頭挺胸……”
“你做這些要我還怎麼擡頭挺胸?!”張婷猛地吼出聲,眼淚已經撐不住,一顆顆滑下臉頰:“爸,你怎麼能這麼做?那是一個活生生的人啊……”
張嶽上前,雙手扶住她的肩膀:“你可以裝作不知道,婷婷,你是無辜的受害者,你什麼都不知道,沒有人會怪你。”
張婷用力掙開,哭着後退:“可我已經知道了!爸……我現在心好痛,我甚至不知道這是因為我愧疚,我的良心在痛,還是、還是那個叫曹憶的小女孩……她在向我抗議?”
張嶽神情瞬間變了,連忙靠近:“婷婷,你先别激動,你說你心髒痛?怎麼個痛法?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來,爸爸幫你看看——”
“爸!”張婷忽然高聲喊住他,悲憤交加地問:“你一點都不覺得你做的是錯的嗎?”
“可我必須救你。婷婷,你爺爺年輕的時候,因為沒錢看病,死于一場流感。當時我救不了他,我不能再看着你離開我了,我有能力救你,難道你要我放着自己的女兒去死嗎?”
“可你也不能……不能拿别人的命來換我的命啊!”
張嶽看着她,眼中浮現一瞬的疲憊:“婷婷,我知道我罪孽深重,這些事是我自己做的,與你無關。你是無辜的,爸爸每年都會用你的名字捐錢給罕病基金會,就算你因為我的關系,沾了一些血腥氣,也早就被洗刷幹淨了。”
“爸……”張婷喃喃:“那是你自以為的幹淨。”
張嶽不理她的打斷,說得越來越急切:“你别這麼說。你想啊,如果你早早死了,曹憶的心髒豈不白費了。你應該連同她的份,一起好好活着,這樣才不算辜負她,不算辜負爸爸。”
“啊!”張婷忽然尖叫一聲,抱着頭蹲在地上,淚如雨下:“你别說了……爸……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了……”
她像個被擊潰的囚徒,癱坐在冰冷的地面上,所有的情緒都潰堤般洶湧而出,無處安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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