狹小昏暗的舞蹈練習室裡,鏡子前壓腿的木杆後面,他舉着開着閃光燈的手機,光在鏡子的反射下形成一個晃眼的白點,擋住了自己下半張臉。他和那個朝夕相處的人挨着坐在一起,南藝俊露出的一雙藍紫色眼睛看着鏡子,韓諾亞側着頭,笑着看他。
那時他們每天都黏在一起,出道之後反而沒有太多時間了。
無聲的房間裡隻有相冊翻動的聲音,他和韓諾亞大概有上百張合照,每一張都是他們的親密無間。
笑着的,哭着的,各種各樣的,像京劇臉譜,承載着無數的喜怒哀樂。
他們同甘共苦了三年,共同承受着巨大的心理壓力和勞累,現在苦盡甘來,卻好像有什麼東西變了。
他對他有了友情之上的感情,無論如何都回不去了。
嘩啦啦地,相冊裡的時光流轉,最終繞回了那個公園門口的公交站。
那時他們一起淋着滂沱大雨,卻開懷地笑。
南藝俊在半夜三點出門了。
夜班公交人不多,他坐在靠窗的位子。機械女聲的報站音響起,視野裡一點一點出現那個熟悉的地方。
然後他看到了一抹金色。
南藝俊輕輕地下車,站到韓諾亞面前。
韓諾亞擡頭看他,明明沒什麼表情,眼神裡竟有點隐隐的委屈。
南藝俊想了想,貼着他坐下了。
已經不知道有多久沒有在私下離得這麼近,熟悉的感覺讓兩個人心裡俱是一震。
兩人都沒想好說什麼,南藝俊随便問了句:
“你不早點睡嗎?”
韓諾亞:“你知道我的生物鐘不一樣的。”
“怎麼你也來這裡。”
“想起以前的一些事。”
“藝俊,有件事我必須要說,我得告訴你,讓你不那麼難受。”
韓諾亞注視着他:“最近你躲着我,我能看出來的,你……”
最後幾個字沒有說出聲,隻是用口型。
你喜歡我。
韓諾亞笑了,那張臉和照片裡殊無二緻:“藝俊啊,怎麼你就沒發現呢?”
隻是笑容裡有些苦澀。
“我也是。而且比你早很多。出道之前就,大概已經兩年了。”
說完韓諾亞停了一會。
“藝俊啊,我愛你。”
南藝俊恍惚間幻聽了,這是韓諾亞在對他說嗎?
阿尼喲(不是)。
韓諾亞的聲音這才再次響起:“但是我不能說出那三個字。”
南藝俊沒反應過來:“為什麼不能說?”
說完他就懂了。
說不出來的,他們不被允許這樣。
因為他們是偶像。
那句幻聽的“我愛你”其實是……一個plli的聲音,在那天的簽售會上。
自從成為了plave,他每天都收獲了滿滿當當的愛,“我愛你”這三個字他總能聽見看見,好多好多plli也這麼說過,在官咖底下,在泡泡裡,在演唱會上。
她們的愛那麼赤誠熱烈。
南藝俊突然就忍不住眼淚了,他覺得自己犯了很大的錯,他辜負了很多人:“我對不起喜愛我的粉絲……我不能……”
韓諾亞:“是啊,我們不能。”
對plli的愛,可以說出來。
“愛你。”
“最愛你。”
“全世界最愛你。”
可終究是聽不到彼此說出來的。
畢竟人無法控制感情,既然已經存在,至少不能說出來。
所以這是最後一次把這份注定不能見光的感情放在明面上,以後就要藏在心底,等待着它慢慢消失了。
是啊,最後一次,再也不能正視這份感情。
“最後一次……最後一次了藝俊。”
韓諾亞瞳孔閃動,盡是不忍的神色。他輕輕地吻了南藝俊的唇,一觸即分。
這也是唯一一次,我們以相愛的名義親吻。
“這是最後一次……但不是第一次。”
韓諾亞想起了一些以前的事,微微笑了:“你不知道吧?以前做練習生的時候,我總趁你午睡偷親你。”
南藝俊完全沒有印象:“你親過我多少次?”
“十幾次?幾十次?不記得了。”
南藝俊心想,居然這麼多嗎。
我愛吻你的眼睛,那是天使的印記。
每當我附下身靠近你,金色的長發總會垂到你的臉側。
我生怕别人看見,更怕你醒來。
“那諾亞知道我也親過你嗎?”
“知道。是出道之後吧,三次?在我留宿你家的時候。”
與韓諾亞不同的是,南藝俊愛吻他的唇。
吻的時候習慣一手撐在他耳邊,一手撫摸他的臉或者頭發。
南藝俊每次都吻得很深,好像心裡有很濃郁的感情傾瀉出來。
格外考驗他的裝睡技術。
是啊,我早就知道你也愛我,因此隐忍變得更加辛苦。
南藝俊錘了他一拳:“搞什麼……原來你全都知道,真會裝啊。”
我從未知曉你的心意,因此隐瞞着的相處變得更加酸澀。
韓諾亞看起來很無辜:“我破綻很多的,本來以為你肯定要知道我醒着了,第二天你又什麼都沒發生的樣子。”
他們一直在車站坐了好久,聊着以前暗戀時偷偷做的事,一直到天邊泛上黎明的藍色。
最近首爾多雨,可是今天沒有,終究是回不去那個一起淋濕的下雨天。
他們約好,明天就當作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做自己該做的事。
既然做不了情侶,那就以朋友的身份和距離,一起寫歌,一起唱歌;一起去世界各地旅行,一起再看櫻花;每一個生日都要有你在,每一個新年都要在你身邊。
一輩子在一起吧。每一個人生裡重要的瞬間,我們一定要一同經曆,這不是邀請,而是理所應當。
我們許諾了平生plave,我們現在是約定了一千年的虛拟愛豆,不再是宿舍裡可以依偎在一起、可以偷偷表達愛意的練習生。
所以等到千年以後,我們化為塵埃消失在asterum的星河裡,再相愛吧。
那時我終于能被允許說出,我愛你。
可再也說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