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照離:“我信背後之人,他既然敢讓小厮這般說,那就說明他已經成功算計到你并且讓他看到,隻是我很好奇你是怎麼在我們到來之前逃脫的?”
殷肅坦然道:“在下在獵戶家長大,從小便與草藥獵物打交道,略懂醫術,昨日去廂房時在下不知有女眷在,剛要出去,那溫姑娘便撲了來,在下無可奈何隻得給她使用了迷魂散,這藥的作用可叫人段時間内産生幻覺。”
姜照離沉默不語,殷肅比她想象中的似乎更加能适應姜府的生活,甚至不用她刻意提醒,他便有種與生俱來的警覺性。
難不成真是他從小抓獵物練就出來的本事?
姜照離凝着他的雙眸,沒頭腦地問了一句:“你說這世上有沒有一種藥會迫使人說真話。”
殷肅挑眉,似不解,琥珀色眸中匿着沉澱着無盡溫柔,隻是眸底深處似還有些讓人琢磨不透的情緒掩在裡頭:“姜娘子莫不是還在想昨兒的誣陷之事,這世上迫使人說真話的藥還真沒有,若真有的話,犯人犯了錯,都用不着審判了,吃個藥就全招了。”
姜照離惋惜低下腦袋。
殷肅話鋒陡然一轉——
“可催眠倒是有,與你口中的藥物效果一緻。”
“催眠,那是什麼?”姜照離猛地擡起小臉,捏緊了手心。
殷肅觑她一眼,語調輕柔卻字字清晰,直穿人的耳膜:“催眠便是模糊人的意識,控制人的心智,讓被控制者說什麼她便會說什麼,讓她做什麼便做什麼,乃至——”
他停頓片刻,忽地看向家槐方向轉而又落至姜照離期許的小臉上,繼而勾唇:“乃至殺人,皆由不得自己做主,不知姜娘子可否聽說過江湖人稱的玉面冠人。”
“當然知道,舉世聞名的大惡人,據說他長的極美,但性子卻暴虐成性,欺辱百姓,從不以真面目試人,見過他真面目的皆死于刀下,他每次執行任務時都将身子遮住,露出一雙眼睛,卻唯獨不遮玉冠,久而久之,大家都喚他玉面冠人。”
殷肅聞聲,隻淡淡一笑:“既是見過他真面目的皆死于刀下,可為何又傳出他生的極美?這豈不是相互矛盾嗎。”
“傳言都未必可信,有時親眼所見都未必屬實,這個世上假象太多,姜娘子從小錦衣玉食,怕是不知餓是何滋味。”
“姜娘子可曾見過啃噬樹皮、草根乃至吃土那難以下咽的滋味。”
姜照離驚詫觑他一眼,她隻是聽說過,卻并未親眼見過。
倏然想起殷肅從在小獵戶家長大,大冬日衣衫單薄還要上山打獵,食不果腹是常有的,打不到就餓肚子,打得到自己也不舍得吃,拿到集市去賣,好攢些銀錢買炭火過冬,那應該常常吃不飽穿不暖吧。
想之,她徐徐道:“雖說你我二人不是真的夫妻,但今後你跟着我,我不會讓你餓肚子,即便三年期限已到,我也會給你足夠的盤纏夠你餘生生活。”
殷肅扯唇,眼中似乎氤氲着持久不散的郁氣,良久,他似笑非笑地開口:“如此,那在下便多謝姜娘子體恤。”
姜照離剛要開口,腦子倏然閃過方才的話,等等,玉面冠人…
姜照離的小臉閃過片刻歡愉,她怎麼沒想到玉面冠人,玉面冠人雖惡名遠揚,但隻要銀錢給的足,他便會幫你做任何事情。
如此說來她倒可以尋找玉面冠人替她查清當年父母一案,流出幕後真兇,雖說提行司都說這隻是一場普通的搶劫殺人案,可她卻不信。
如今她接替了父親的位置,也是時候該給自己培養一些心腹了。
姜照離回到堂内便開始翻越賬本,而殷肅則出了府。
說是閩國的友人今日離開洛城,他要前去一送,這麼一說,姜照離這才想起,昨兒她都沒來得及去見一見殷肅這閩國的友人。
—
長明街是洛城最聞名的街,也是主街,從萬品樓開始一直蜿蜒至城門下皆稱為長明街,兩側矗立錯落有緻的青磚黛瓦屋,屋檐翹腳處皆挂着一盞花燈,呈牡丹花狀。
每每夜幕,屋檐花燈亮起,萬家燈火隻瞬間便堆成了滿天星光。
街道内寬敞幹淨,人群洛澤不絕,有為生計沿街叫賣的商販,有駕車載滿貨物的夥計,有三兩成群的婦女結伴遊玩,小孩、老人沿長明街小跑散步。
長明街最南邊,有個萬品樓,它西挨牡丹街,東鄰月菊街,是個三層翹角閣樓,二三層各有露天廊亭圍繞一圈,站此處可夜觀長明街、牡丹街及花菊街全景。
最底層到樓内共十台階,最上層挂着門扁,寫着“萬品樓”三字,铿锵有力的展現着自身魅力,它大門敞開,裡頭進進出出,人聲鼎沸。
有華麗衣衫的貴人,也有衣着普通的百姓,歡聲笑語,打作一團。
廳内靠牆的位置搭了個方形台子,台子足有半丈高,平日巳時及未時會有說先生談故事。
台下擺放着錯落有緻的木制方桌,上頭各擺着精美花瓷,裡插放一束耀眼的紅牡丹。
殷肅整個人立在二層廊亭,琥珀色的雙眸帶着審查淡淡俯視着進進出出的人群。
隻頃刻,便有膽大的小娘子在樓下手舉着荷包,朝他嬉笑着揮手,羞澀的雙頰如粉色桃子般誘人。
殷肅轉過身,靠在圍欄上,隔絕了女子視線,略帶不耐地盯着面前少年。
少年約十六,梳半髻,五官清秀,衣着藏青色錦袍,眉宇間帶着幾分委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