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嬷嬷與春桃自知姑娘性子倔強,她所想之事,便隻有達到才肯罷休,她既決定徒步,旁人便改變不了。
隻是她們不願先離去,隻願陪着姑娘一同徒步跪拜。
姜照離自是不願他們二人跟着自己跪拜,見二人堅持,她幽幽歎氣,轉而奉起奶娘的手,扯出一個笑來:“奶娘,以往都是我聽您的,這次,您也聽聽我的。”
奶娘年歲大了,萬不能像她一樣跪拜上去,她身子年輕,歇一歇還能受得住,奶娘卻不行。
春桃雖年輕,卻也為沒必要為她平白為陪她受這跪拜禮。
春桃知姑娘心中所想,提議道:“姑娘,不如讓嬷嬷先坐馬車離開,奴婢在這陪着您,嬷嬷也能放心。”
姜照離沒答應,忽地轉過身去背對她們,音色淡淡:“我心意已決,你們不必再勸。”
春桃留在奶娘身旁,能照顧她,她更放心。
春桃欲言又止,僵着步子不肯離開:“姑娘。”她實在不放心姑娘一人。
話音剛落,一黑衣暗衛從空而降,高大的身軀穩穩抵在二人面前,如一堵厚實的牆,寸步不讓,她們靠近不了半分,他轉而做出個請的手勢:“二位請上馬車,屬下先送你們去千佛寺。”
春桃瞪了瞪眼:“鄭侍衛,你這是要做什麼,你莫要忘了,當時若不是我給你一口飯吃,你如何見得到姑娘?如何能在姑娘身側做事?”
見他不為所動,春桃這才發覺自己腦子一熱說了些不中聽的話,便放軟語調,誠懇開口:“鄭侍衛,方才是我說話不對,姑娘一人真的不行,求你讓我們過去吧。”
鄭侍衛攔住二人,眼中豪無波瀾,并未因方才的一番話受到影響,他面無表情的答:“屬下隻聽二姑娘差遣。”
春桃怒氣沖沖,險些指着他鼻子罵:“你!”白眼狼,春桃暗罵。
早知今日這般,當初還救他做甚,倒不如由他餓死街頭也好過今日攔她靠近姑娘。
春桃沖他冷哼一聲,嘀咕幾聲才漸漸歇了火氣。
換個角度想,鄭侍衛對姑娘倒忠心耿耿,言聽計從,這般想着,心中頓時好受許多。
最終,二人在鄭侍衛的護送下不情不願的驅車離開,車轱辘遠去的聲音混雜在泥土裡,悶聲傳來。
姜照離見馬車走遠,便擺正身子擡頭看向眼前一路上行的石梯,竟一眼沒忘到頭,被煙霧遮擋的後面,不知又有多少石梯。
略帶涼意的風輕輕掀起她膝下的百褶衣裙,透過布料浸透每一寸肌膚,姜照離迷茫的雙眸瞬間清亮幾分。
她擡手捋了捋兩側臂膀,将最後一絲涼氣佛走,烏發被風趁機吹起幾縷,好巧不巧的吹到額間,略顯嬌俏。
定眼望去,女子膚若凝脂,遠山含黛,眼若秋波,唇嫩如蜜桃,是個實打實的美人。
女子身形風姿綽約,眉間卻夾着幾分憂愁,久久未曾化開,她深吸一氣,又吐氣,鼓起勇氣扯出個笑來。
她側身朝後望去,許是天氣陰沉的緣故,今兒徒步上山的人寥寥無幾。
她目視前方,看向那白白霧霭身後被遮擋的祈福之地,雙手合一,心中默念心願:“信女姜照離,今虔城至千佛寺是有願相求,一願殷肅今生平安順遂,二願他不被前塵往事所磨,三願親友順遂無憂。為以表誠心,信女願徒步前行,一拜一跪,求菩薩庇護。”
後往前邁一步,雙膝緩慢蹲下,雙掌緩緩落至身體兩側的地面,後雙膝下跪,額頭輕觸地面,再擡頭正視前方,面容肅穆。
直到跪到膝蓋破皮紅腫,雙腿打顫,也不過才行一半距離,她并未多想,隻忍着痛,咬着牙,眼中透着倔強。
她定能到千佛寺。
越往上,天氣越涼,冷氣仿佛要将她包圍。
整個身體都被冷氣侵蝕,她料到山上會涼,未曾想是這般透骨的涼。
大腦混濁,有些許不清。
終于,她跪拜完所有階梯,步伐虛空的走向寺門,看到門匾上寫着千佛寺三個字,扯了個蒼白的笑,她微微喘息,雙腿止不住發抖。
在快到寺門時她徹底扛不住昏了過去。
昏倒前,沒有想象中的疼痛襲來,反倒覺得先前還冰涼的身子瞬間變得暖和起來,好似抱住了一個燒的極旺的大火爐,将渾身的濕冷烘烤的暖洋洋。
姜照離一陣恍惚,一時分不清現實夢境。
她莫不是被冷昏了頭,出現了幻覺,真正的她其實早已昏迷在寺門的不遠處,她該不會被凍死吧,會不會有人及時發現她,寺廟中的小沙彌應該會先發現她吧,畢竟他們每日卯時都會出來打掃。
她若沒記錯的話,此刻才不過亥時…
終于,最後一絲意識也被抽離,姜照離徹底昏了過去,整個人限入無邊無際的黑暗。
她昏迷近一個時辰,她仿佛做了一個很久很久的夢。
她夢到殷肅重新回到洛城,回到姜家,帶了一堆貴重禮品誠心與她及家人緻歉,與她說明緣由,懇請她的原囿。
她不願,想起往日種種,胸口便隐隐作痛,憑什麼他想來便來想走便走,他緻歉她便該原諒嗎,憤恨之下,她讓人将殷肅趕了出去。
這一次,仿佛所有人都站在她身邊,與她說起殷肅不是,都覺得殷肅此事做的過分,欺騙情感,陷害至親,應當下地獄,她們二人永遠不可能重歸舊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