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子爵府某個偏僻的角落裡,有幾間用粗糙木闆和破舊的茅草搭建而成的棚屋。
屋内潮濕的桌上立着一根蠟燭,随着寒風灌進來的節奏微微跳動,昏黃的燭火在逼仄潮濕的空間裡搖曳不定,仿佛随時會被黑暗吞噬。
一群穿着土灰色袍子的男男女女圍在桌前,一個個臉上嚴肅焦灼,最外側有個少年守着大門,随時注意着門外的動靜。
“是個魔女,黑發紅眼,戴斯根本不是病死的。”一個壯實黝黑的男人開口。
“瓊斯,沒看錯吧,魔女不都被剿滅了嗎?”一個女人問道。
有個年紀很小的女孩趴在桌邊,好奇的看着桌面上的蠟燭,似乎沒聽見其他人說的話。
瓊斯搖了搖頭,說道:“莫耶娜親眼見到的,那個魔女被下令殺掉她丈夫。”
一個尖銳的女聲響起:“為什麼要殺掉我們!!”
“你聲音小點,還嫌我們麻煩不夠大嗎!”瓊斯伸出手指放在嘴前,比了一個“噓”。
“瓊斯,我們該怎麼辦,我們會不會一個接一個的被送去喂魔女?”
棚屋裡的奴隸們一個個臉色都很難看,陰暗潮濕的棚屋内,彌漫着刺鼻的腐臭味和令人窒息的恐懼氣息。昏黃的燭光灑在衆人驚恐的臉上,映出他們眼中深深的絕望。
瓊斯緊握着拳頭,額頭上青筋暴起,努力壓制着内心的憤怒與恐懼。他緩緩站起身,目光掃過每一個同伴,聲音低沉卻帶着一絲決然:“我也不知道接下來會怎樣,但我絕不想就這樣坐以待斃,等着被送去喂那個什麼魔女!上回是戴斯,這回是阿魯和莫耶娜,誰知道下回又是誰。”
“可是我們又能做什麼呢!我們隻是……”一個瘦弱的男人顫抖着說,整個人蜷縮在角落裡,“我們隻是奴隸,我們鬥不過子爵的。”
“難道不反抗就有活路了嗎!”瓊斯提高了音量,“阿魯現在還神情恍惚,莫耶娜寸步不離地守着他,因為缺勤連晚飯都沒得吃,最後還是我們幾個一人分了一點給他們。”
“這些年來我們遭受了多少折磨,每天沒日沒夜地幹活,換來的卻是吃不飽穿不暖,還要随時面臨被打罵甚至被賣掉的命運。現在他們居然要把我們送去喂魔女,與其這樣窩囊地死去,不如拼一把!”
聽了瓊斯的話,奴隸們的眼中閃過一絲光芒,但很快就被恐懼掩蓋。沉默片刻後,角落裡有個骨瘦如柴的老人緩緩開口:“瓊斯,你的勇氣我很佩服,可反抗談何容易,他們有武器,有士兵,我們什麼都沒有。”
“要不,要不我們一起逃跑吧,隻要我們齊心協力,先逃出這個鬼地方,再想辦法對付他們!”蹲在門附近的少年開口道。
瓊斯驟緊眉頭,若有所思的說:“如果要逃跑我們隻能往後山跑,可是已經入冬了,”他看了一眼趴在桌邊專心看着燭火的女孩,“我們這裡有老人和孩子,如果現在出逃,怕是熬不過這個冬天。”
“要不再等等,子爵向來讨厭魔女,上次那個魔女不也沒了消息嗎,說不定這個魔女也不會在這裡呆太久。”
……
亞特拿着人偶娃娃,橫着放在了燃燒的蠟燭上,火苗貪婪急切地舔舐着人偶的邊緣。
安霓的背突然有股灼燒刺痛感,整個人差點從地上彈起來。
她驚恐地瞪大了雙眼,雙手下意識地摸了摸後背,那種疼痛尖銳而真實,仿佛皮膚真的被火舌掃過一般。
“在我17歲那年,親眼看到一個魔女被架在火堆上,”亞特面無表情的看着手裡的娃娃,并沒有從火上拿下來的意思,“她很恐懼,那個時候我就知道,原來魔女也不是無所不能。”
後背的疼痛愈發強烈,她感覺自己快要承受不住了。豆大的汗珠從她臉頰滑落,嘴唇被咬的泛白,雙腿也開始不受控制的顫抖。
安霓看得出來,亞特在為以利亞出氣,聽荻爾說,以利亞目前還下不了床,每日頭疼欲裂,連覺都睡不好。
被諾瓦帶回去後,珍珠怪她沖動莽撞,這樣使用禁術,她本就不多的魔力存儲根本耗不起。
但安霓卻很開心,覺得自己幹了一件爽到不行的事情,唯一的遺憾就是念頭沒有很好的植入到以利亞的腦子裡。
她當時的打算是,如果植入失敗,就順帶把以利亞弄成殘廢。
如果以利亞能被弄成殘廢,那假以時日,亞特也可以。
不過她的确也沒撈着什麼好,足足在床上躺了3天,身上疼得整夜都睡不了覺,後來剛能睡會覺,就被提溜到了亞特的書房。
“聽說我那個不成器的兒子,對你挺好啊。”亞特繼續烤着娃娃,依舊面無表情地緩緩說道。
“魔女總是喜歡用外表勾引人類,”亞特放下娃娃,招了招手,“帶上來。”
幾個侍衛壓着兩個奴隸進了書房,安霓認得他倆,那天在大廳裡,被帶過來供她練習禁術的一男一女。
阿魯的神情依舊恍惚着,面無表情半垂着眼睛,仿佛對周身發生的一切都置身事外,莫耶娜雙眼通紅充滿了絕望,臉上控制不住的露出恐懼神色,雙手緊握成拳,看到安霓後,眼神從恐懼轉變成怨恨,那目光猶如淬了毒的利箭,直直射向安霓。
“都是你!”莫耶娜突然嘶喊起來,聲音尖銳又凄厲地劃破了書房的安靜。她胸膛劇烈起伏,情緒幾近崩潰。
亞特突然起身,大步走向他們,抽出侍衛的劍,對着阿魯的脖子就是一抹,大量鮮血噴濺而出,那溫熱的血濺到了安霓的臉上、身上,腥味瞬間彌漫在空氣中。
莫耶娜瞪大了眼睛,撕心裂肺地叫了起來,她拼命掙脫侍衛的束縛,連滾帶爬地撲向倒在地上的阿魯。而阿魯的表情還是跟來時一樣,仿佛并沒有經過任何疼痛。
莫耶娜一把将阿魯抱在懷裡,雙手慌亂地捂住他脖頸處不斷湧出鮮血的傷口,然而那鮮血卻像洶湧的泉湧,怎麼也捂不住,很快便浸濕了她的雙手、衣袖,洇紅了大片地毯。
安霓驚在原地,伸出胳膊朝莫耶娜走去,腳步虛浮遲緩。
“你還需要多少人因為你而死呢,安霓。”亞特今日并不像往常那樣浮躁暴力,卻比往日更加的殘忍。
他靜靜地站在那裡,眼神冷漠地看着安霓,仿佛眼前的一切生死都不過是一場無關緊要的戲碼。
莫耶娜大哭着,嘴裡一直說着安霓聽不懂的話,安霓想這應該是他們故鄉的語言。
“你最好老實點,如果再有任何反抗行為。”亞特的話沒說完,就招手命人帶這二人下去。
阿魯的屍體被擡走,莫耶娜痛苦地哀嚎,想去抱住丈夫的屍體卻被侍衛控制住了。
“哦對了,把這地毯扔掉換新的,都弄髒了。”
……
回去的路上,又開始飄零零碎碎的雪花。潔白的雪片從灰暗的天空悠悠落下,像是無數輕盈的蝴蝶在空中翩翩起舞,而後輕輕地落在大地上。
安霓擡頭看了看天空,白色的雪點飄落在她眼前,她滿腦子都是剛剛那大片刺目的紅色。
這麼純潔的顔色,卻要落在這麼肮髒的地方。
安霓頭一次開始有一種深深的無力感,感覺之前所有的想法和計劃都在這一刻變得特别可笑。
諾瓦從不遠處走了過來,一身白色的裘皮大衣,領口圍着一圈柔軟的毛領,随着他的步伐輕輕晃動。頭上戴着一頂白色的氈帽,幾縷棕色的發絲從帽檐下露出來,被雪花沾濕。
他手裡又拎了一個袋子,靠近安霓時發出了瓶瓶罐罐碰在一起的響聲。
諾瓦看向她的臉,發現了她臉上的血迹,皺起眉頭問道:“又發生什麼了,你又受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