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加斯貝德大人,好多咬骨獸往這邊來!”
塞莉驅着馬,帶着4名沙漠鷹騎士從霧裡出來。她的頭發有點淩亂,幾縷發絲被汗水浸濕,可能剛剛在被咬骨獸追趕。
“他們已經安頓好了,結界也已經生效了,加斯貝德大人。”
她瞥眼看到了湖邊垂着頭的月光,那一瞬間,眼中猛地閃過一絲驚恐,她立馬伸手掏出腰上的劍,“唰”的一聲,劍身出鞘,在黯淡的光線中反射出一抹森冷的光,她迅速做出防禦架勢,雙腳穩穩站立,膝蓋微屈,劍尖直指月光的方向。
“魔女?!這裡怎麼會有魔女!加斯貝德大人您沒事吧!”
塞莉看到了旁邊被法陣封住的巨大咬骨獸,心裡一陣火氣,驟緊眉頭眼裡滿是憤怒與質問。
“原來是魔女搞的鬼,就是你控制咬骨獸襲擊密爾村,殺了村民和派過來的騎士們!”
月光站在原地,手指微微顫抖,眼神空洞地望向湖面。
她深刻記得在瘟疫爆發的時候,母親皮斯林夫人除了每天去看病人,其餘時間都在二樓的桌子前研究治療藥物,她棕色的頭發已經被揉亂了,地上都是紙團和藥渣,整個二樓都充斥着刺鼻藥味。
村裡人驚慌失措,每天家門口擠滿了人,都在急切地向皮斯林夫人求藥,母親壓力很大,天天把自己關在二樓,一有新的配方就去給病人試用,但是基本都沒什麼成效,有時上樓送飯,能聽見她輕輕歎氣地聲音。
被寄生者的治療藥物這些年一直進展緩慢,一是沒有病例,二是在這片大漠裡,能用的藥實在是有限。
直到那個村口租駱駝的小子,跑進屋,說要見皮斯林夫人,自己的父親開始咳嗽發熱,說他母親已經走了,不能再失去父親。
可是好巧不巧,那天母親出去采藥了,不在家。
那小子還沒聽她解釋,就立馬沖進了二樓,等月光追上去時,他冷着臉推開了她。
“皮斯林夫人在二樓養了那個蟲子!是她,是她散播的瘟疫!”那小子漲紅了臉,聲嘶力竭地對着門口的人大喊,脖子上的青筋都暴了起來,“不信的話可以上二樓看看,蟲子就是她養的!”
衆人聽聞,頓時一片嘩然,交頭接耳間,猜疑與恐懼的情緒迅速蔓延開來。
村裡每天都有新的屍體,大家過的都很絕望,生怕死亡降臨在自己家。
門口聚集的人群開始躁動,有人面露驚惶,有人則滿臉憤怒,紛紛叫嚷着要上去看個究竟。
月光沖出去解釋說,那是母親在研究藥物救大家的實驗用的蟲子。
可是,此刻群情激憤的人們哪裡肯聽她的解釋,後來一波又一波的人沖了上去。
月光心急如焚,深知母親的實驗蟲子一旦被破壞,所有對抗瘟疫的希望可能就會化為泡影。她毫不猶豫地守在二樓樓梯口,宛如一座堅定的堡壘。
此時的她,就像一隻炸毛的野獸,平日裡溫柔的面容因憤怒和決絕而變得猙獰,那雙紅色的眼睛瞪得滾圓,散發着令人膽寒的光芒,直直地盯着每一個試圖上樓的人。
大家被她震懾住了,黑發紅瞳的魔女在人類眼中本就屬于很忌憚的存在,她們長得像人類,擁有跟人類同等的智慧,卻擁有人類沒有的魔法天賦,仿佛她們才是這片魔法大地上的主人。
剛來村子時,她才6歲,村裡所有人都很怕她,隻有剛死了丈夫的皮斯林夫人帶着她回家,給她治療傷口,還給她熱了一杯當地特有的駱酪奶。
可能因為她的舉動,在村民眼裡坐實了是皮斯林夫人導緻的瘟疫。
再後來,她跟母親皮斯林夫人每天躲在房子裡,母親并沒有因為村民的誤解而放棄研究,依舊每天把自己關在二樓,有了新藥後,會哀求村民,讓他們同意母親進屋給病人試藥。
時不時有石頭從樓下砸到了二樓的窗戶上,“哐當”一聲巨響,玻璃被震得嗡嗡作響。
月光常常被這突如其來的聲響吓得一驚,她擔憂地看向母親,眼中滿是心疼與無奈。母親隻是微微皺眉,短暫地停頓一下手中的動作,便又繼續投入到研究中,仿佛那些石頭帶來的威脅根本不存在。
她不太明白,平日裡那些會笑着打招呼、互相分享食物的和藹可親的鄰居朋友,此刻見到她們時,眼中卻充滿了憎惡與恐懼,宛如見到了不共戴天的仇敵一般。
人類變臉都是這麼快嗎?
後來,母親給她說,經過這段時間的觀察和研究,發現綠蟲是通過呼吸進行傳播的,需要去提醒大家帶上面罩,相信很快就能終止這場瘟疫。
母親的眼中閃爍着一絲興奮的光芒,似乎看到了拯救村子的希望。
可是一切都來不及了,村裡每天都在死人,關于皮斯林夫人在做蟲子研究這件事,一傳十十傳百,變成了皮斯林夫人在拿密爾村的所有人做慘無人道的蟲子研究。
謠言如同洶湧的洪水,瞬間淹沒了理智,讓村民們對她們母女的仇恨達到了頂點。
終于,一群憤怒的村民沖進了她們的屋子,不顧她們的掙紮與呼喊,将她們強行拖出,并在咒罵聲中被趕出了村子。
大漠晝夜溫差極大,夜晚狂風卷着風沙像刀子一樣割着她的臉,寒冷的空氣仿佛要穿透骨髓,月光忍不住打了個寒顫。
母親握住了她的手,像小時候一樣,掌心的溫度透過皮膚傳遞過來,熟悉而又安心。
在呼嘯的風聲和漫天的沙塵中,母親的聲音雖有些沙啞,卻沉穩有力:“月光不要害怕,總會好起來的。”
她們當天晚上在幾個石頭後面過了夜,四周靜谧得可怕,唯有偶爾傳來的幾聲狼嚎打破夜的寂靜。
月光蜷縮在母親身旁,雖然大漠的夜晚寒冷刺骨,但母親溫暖的懷抱讓她稍稍安心。母親說,第二天天亮就去村子給大家解釋一切,并告訴大家,将過不久,瘟疫就會結束。
可是她第二天醒來時,身邊空蕩蕩的,母親并不在身邊。陽光灑在沙地上,刺得她眼睛生疼。一種極度不安的感覺湧上心頭,她的心跳陡然加快,慌亂地站起身來,開始四處找人。
直到不遠處,她看到一群村民圍成了一個圈。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着她,雙腿像是被灌了鉛一般沉重,卻又不由自主地朝着人群走去。她費力地擠了進去,眼前的一幕讓她瞬間呆立當場。
地上躺着一個穿着跟母親一樣衣服的屍體,早已被狼群啃食得不成樣子,肢體破碎,面目全非。
月光隻覺得一陣天旋地轉,胃裡翻江倒海,差點嘔吐出來。她捂住嘴巴,瞪大了眼睛,不願相信眼前的一切。
周圍的村民們有的面露不忍,有的則表情冷漠。
這時,一個年長的村民歎了口氣說:“早上我們出來想采點藥,就看到這……估計是昨晚被狼盯上了。”
“惡有惡報啊……”
“早知道是這樣,當初就不應該用蟲子害我們……”
月光呼吸不上來,跪在屍體旁邊,眼睛已經被淚水模糊了視線,聽着附近圍着的人一個個小聲議論着。
溢出心裡的恨意像快速生長的藤曼,死死的勒住她的心髒。
後來她控制了大量的咬骨獸進了村,第一個殺的就是村口駝夫家的兒子。
可如今萬萬沒想到,造成這一切的人居然是她自己。
是她輕信了奇怪的商隊,把被寄生的人帶到了村子,是她從來沒有去認真關注自己母親做的研究,是她造成了一系列的悲劇後果。
自責與悔恨如毒蛇般啃噬着月光的心,讓她痛不欲生。
月光看了看眼前的這波人,一個個穿着騎士裝,腰間别着銀光閃閃的長劍,中間的那個黑發男人身姿挺拔,深邃的眼眸冷靜地審視着周圍的一切,舉手投足間散發着一種讓人不由自主想要信任的力量。
她猶豫了一下,開口說道:“有一個奇怪的商隊來過村子,每個人都帶着黑色的面罩。”
“是我給他們指的路。”
加斯貝德皺眉沉思了一會,剛想問的更清楚時,月光突然沖了過來,手裡拿了一把鋒利的短刀,直直地刺了過來。
月光速度極快,所有人都沒反應過來,加斯貝德本能抽出腰間的劍……
白色紗裙被染紅,月光手裡的短刀從手裡掉了下來,一把長劍捅穿了她的腹部,鮮血滴答滴答的落下,那殷紅的血液在潔白的裙擺上蔓延開來,觸目驚心。
塞莉瞪大了眼睛,驚恐的看着月光,鮮血順着劍流到了她的手上,溫熱的血液讓她的手微微顫抖,一種前所未有的恐懼和震撼席卷而來。
“你……”塞莉一時間說不出話,喉嚨像是被什麼東西哽住,滿心的驚愕與不解。
加斯貝德也被月光的行為驚住了,他還有好多問題沒有問她,原本指望從月光口中獲取更多關鍵信息,以便解開諸多謎團。
他以為月光拿着刀是沖他來的,萬萬沒想到是來送死的。
濃霧逐漸散開,好似一層神秘的面紗被緩緩揭開。陽光開始一點點射了進來,金色的光線如同細碎的綢緞,輕柔地灑在了湖面上。原本深灰色的湖面,在陽光的輕撫下,漸漸恢複到日常的深藍色,波光粼粼,閃耀着迷人的光彩。
月光劇烈咳嗽導緻傷口又湧出一波鮮血,塞莉拔出劍後她跌跌撞撞的後退了幾步,臉色因為失血過多立馬又蒼白了幾分。
“母親說過,等以後研究有了結果,就把記錄的本子送到星遷會……咳咳……本子你們帶走吧。”
月光貌似還有什麼話要說,但是看了一眼塞莉,抿了抿嘴,眼神中閃過一絲猶豫。
加斯貝德貌似也知道她想說什麼,對着她點了一下頭:“我會查清楚的。”
月光猛烈地咳着血,每一次咳嗽都像是用盡了全身的力氣,鮮血不斷從她的口中湧出。
突然她深呼吸了一口氣,身上的血液開始發出隐隐紅光,慢慢停止向外流動。
她虛弱地擡起頭,眼神已經十分黯淡,卻努力聚焦在波利身上,用微弱卻又盡力清晰的聲音說道::“我耳朵裡有一隻綠蟲,我死了它就死了……”
“我還能撐一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