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書杭在紙上寫:我不會做,你看一下。
鬼就看了幾秒鐘,指尖在空中劃拉着,神奇的是,草稿紙上同步出現了字迹,祁書杭一看,恰好是解題步驟,字迹幹淨利落,硬朗有力,尤其是勾折兩筆十分鋒利,甚至透出一點邪性。
祁書杭順着他的步驟看下去,發現一步一步規整絲滑,沒一會就算出來了。
祁書杭自己也在心算,仔細看就發現并不是做不出來,隻是有些麻煩,最後算出來的答案跟對方不謀而合。
祁書杭擡頭遞給他一個眼神——有兩把刷子嘛。
鬼斜眼看他一眼,眉眼點綴些小驕傲。如同潮水一般,他感受到一股親切的感覺,對,不是熟悉,是親切,像躺在草坪上沐浴了暖陽,讓人想将每一寸肌膚都袒露出來接收滋養。
雖然他感受不到太陽,但一到暖陽天,公園草坪上就長滿了瑜嘉人,他們滿足惬意的神色幾乎令他感同身受。
他清楚地知道這種感覺不是祁書杭帶給他的,而是另有其人,且這個人就在附近。
他伸出手,如同盲人摸象一般在四周探尋,渴望找到那個人。就在祁書杭感到奇怪的前一刻,他停了下來,因為他碰觸到了周岚,那種氣息令他通體舒暢。
周岚看到祁書杭看了過來,一緊張,筆就戳進了手指。祁書杭一看這陣仗,還以為鬼讓周岚中邪了,一着急,脫口而出:“你放開他!”
所有同學的目光“唰”地向他投來。台上的老師皺着眉問:“怎麼了祁書杭?”
祁書杭眼神從飄忽一瞬間恢複到鎮定,抿了抿嘴唇:“我的修正帶剛掉下去了,張志強剛好想撿,我讓他放下,我自己來。”
張志強被難題荼毒得混濁的眼立馬清澈,他側過頭,朝祁書杭甩了一張寫滿了不可思議的臉,整個人都在問“是嗎?我咋不知道啊,你小姨的,鍋就這麼給老子甩過來了?”
台上的語文老師今天出門的時候踩到狗屎,再加上教務處讓他提前交公開課方案,正是心情差的時候,正好這倆小子撞槍口上,他開始陰陽怪氣:“這麼喜歡撿對吧,你倆給我站後面去,一個人出一隻手拿住修正帶!”
兩人還沒行動,周圍的同學就開始笑,因為他們已經自動腦補出了兩男一修正帶的各種詭異畫面。
冤枉啊——張志強内心的畫面如下:瓢潑大雨下,他跪在積水的馬路中,向蒼天呐喊:老天爺,你開開眼啊!我冤枉啊!
回應他的隻有祁書杭一個眼神——強哥,對不住了,我錯了,幫幫我,幫幫我。然後還從他桌上順走了修正帶!祁書杭是不用修正帶的,因為幾乎沒有錯字。
他們來到最後一排的空隙,祁書杭先伸出手,托住修正帶,張志強自然地把手覆上去,就跟婚禮上新娘的手被爸爸牽着,送到新郎手上前的動作一樣。意識到這個糟糕的動作的時候,張志強抽出手,一巴掌拍在祁書杭手臂上,疼得祁書杭哼了一聲。全班同學笑得飛起。祁書杭也有點繃不住,嬉皮笑臉的,把修正帶遞給張志強。張志強嫌棄地拈住修正帶的尖尖,笑罵:“你拿屁股那一頭!”
祁書杭照做,結果手剛握住,糾正帶的頭就打開了,一個修正帶變成兩截。全班突然迸發洪水般的笑聲。張志強跟祁書杭也笑得不行,等到能直起腰的時候,祁書杭做出握手的動作,示意張志強把修正帶握在中間。張志強剛握上他的手,兩人一擡頭,一對視,都覺得對方好矬啊,又忍不住笑場,修正帶“啪”地掉在地上。其他同學笑得都抽抽了,一陣一陣的。
祁書杭踢了張志強一腳,撿起修正帶,餘光正好瞟到飄着的鬼,他也在笑。孩童的臉上終于露出了符合年齡的笑容,嘲笑的,天真的,明豔的,就像活過來一樣。祁書杭有一瞬間的怔愣,突然就笑不出來,像被植物根莖上的一串小刺紮了一路。他清醒過來,腦中冒出一個大膽的想法——他想更搞笑一點。他将修正帶夾在指縫裡,像發誓一樣舉起來,視死如歸般對着張志強說:“來吧!”
張志強看他這麼嚴肅,感覺要獻身似的,于是也故作嚴肅,伸出手跟他貼在一起,嘴巴一噘:“you jump!”
祁書杭立馬get到他的意思,于是深情回望他,邊憋笑邊顫抖着說:“I···I···jump。”邊說邊有節奏地搖擺身體,好像在那艘快要沉下去的船上。全班爆笑,還有邊笑邊起哄的——“親一個,親一個,親一個!”“喲喲喲喲喲···”“摟腰,摟腰!!!”
祁書杭偷偷往他座位瞄,發現鬼邊笑邊擦眼角——笑淚目了。祁書杭莫名覺得得到了巨大的滿足,他轉頭朝張志強啐了一口:“醬錘子,我怕你接不住我!”
“好了好了,你倆給我滾回去,背時丢臉玩意兒!”語文老師臉上明明還殘留笑容,但非要裝得很兇。他今天可算是笑夠了,再笑功德都要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