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閹人走狗,住嘴!”宋珏被激怒,忍不住掙紮起來,惹得身上的鎖鍊嘩嘩作響。
周謹的臉色本來黑着,聽到他這話,卻好像聽到了天大的笑話一般,冷笑了兩聲:“閹人走狗?是,我北衙如今是聽司禮監那幫老太監的話,但也比爾等反賊高貴上許多!”
“你放屁!”宋珏怒極,口中竟蹦出了宋宜從未從他那兒聽過的污穢之詞。
周謹猛地飛起一腳,宋珏被正中胸口的一腳踹到牆上,随後又被縛在手上的鐵鍊拽回來,“嘩”地吐出口鮮血來。
血珠子飛濺了幾滴到宋宜身上,宋宜伸手去摸了摸,有些木然地站起來,卻不敢去看他,隻是問周謹:“我嫂子呢?”
宋珏咳嗽不止,聽得她這話,喚她一聲“婉婉”,聲音低到近乎聽不清楚:“别去,聽哥的。”
她這話稱了周謹的意,周謹自然沒搭理宋珏的閑工夫,沖她做了個請的手勢:“縣主這邊請。”
他木然跟在周謹身後,聽他故作姿态地道:“世子半月前入的京,聖上好吃好喝地待着,就等着王爺來給将士們個交待。不想你宋家當真是亂臣賊子,竟敢觊觎這江山社稷。”
她有些麻木了,懶得反駁,沒接他的話。
眼前是一條逼仄的長廊,廊上點着幾盞昏暗的油燈,被氣窗的風一吹,忽明忽暗。她随周謹走在長廊上,眼淚早已擦幹,眼周卻還紅着:“常州戰況如何?”
周謹搖了搖頭,随後又猛地盯她一眼:“與爾等反賊并無幹系!”
宋宜閉了嘴,不再應他的話,周謹知她方才心内有松動,便想着法地要逼她先松這個口。宋家男兒雖瞧着不成大器,但連審了三日,個個酷刑之下卻都嘴硬得不行,獨獨女人心軟,他這才想了這個法子。上頭隻給了他五日時間,撬不開宋家的嘴,他得先一步把命擱在這兒。
“光我一人畫押有用?”宋宜的聲音突地從身後傳來,輕飄飄的,惹得他心裡一毛。
他不自覺地往背後看了看,總覺着陰森森的,見無異樣,這才答:“聖上震怒,卻也沒下斬立決的旨意,你爹自然還存了陛下念舊情的心思,妄圖死扛着不認。”
“可你若是率先畫了押,你爹會不會讓步?就算你爹依舊死扛着不認,陛下又會怎麼想?”
氣窗裡難得傳來一陣稍大的風,吹得一整個長廊的燭火呼呼作響,周謹的聲音在這風聲中愈發陰魂不散:“文嘉縣主,你這一個拇指按下去,整個帝京,那可就要變天了。”
“你既知我的态度至關重要,還敢告訴我内裡利害關系?”宋宜停住腳步,“周大人,你是不是太自信了點?”
周謹拽了拽她腕間的鐐铐:“說話便說話,别誤了時辰,我北衙的大老粗們可沒禦史台那幫書呆子好脾氣。”
他一想到禦史台那幫孫子回來複命太晚,這才沒能搶占先機,沒能阻止周林佐倒戈,氣不打一處來,先啐了口撒氣,才答了她方才的問題:“那是自然。宋家若再扛上兩日,下官的腦袋也保不住,自是無論如何都要勸服縣主按下這個手印了。何況,還有幾日就到除夕夜了吧?縣主若進去瞧了,那必是要答應下官的。”
這裡的房間深入地底,隻頂部留一扇氣窗透氣,餘的地方連個洞口都沒有,專用來關押要犯。周謹停在一扇鐵門前,拿鑰匙開了鎖:“世子夫人在裡間,縣主自個兒進去吧。”
宋宜遲疑了會兒,随後拉開了門,房間裡一股逼仄濕悶的氣味,她甫一進去就被嗆住,沒忍住咳出聲來。
裡間擺一張床與些許雜物,梅姝憶正端坐在床邊,望着氣窗發怔,聽見聲響,望過來,愣了一下才喚她:“文嘉,你怎麼來了?”
宋宜打量她一眼,她着簡單的青衫,拿木簪随意绾發,眉目間有掩不住的憂思,卻給人一種沒來由的安心感。她孕相明顯,北衙未為她戴枷,宋宜神色複雜地望了一眼門口,不知該如何說周謹這人,隻好按捺下心思問:“嫂嫂可好?”
“無恙。”梅姝憶沖她一笑,溫婉且端莊,“不過好些時日沒見着官人了,不知他現下如何。”
梅姝憶起身望了眼氣窗,其實窗外天色早已黑盡了,什麼也看不清楚,她卻怔怔望了許久。
“大哥也真是,都不來信向家裡報個喜,嫂嫂何時有孕的?”宋宜不知該不該打擾她,半晌才試探問了這麼一句。
她回過神來:“已有五個多月了。你也别怪他,他本想着團年的時候再告訴你們,讓你們高興高興。”
“委屈嫂嫂了,嫂子好生護着身子,大哥他……定會讓我們平安出去,好生過個年的。”
她眼睛微微亮了下,撫了撫小腹,點了點頭。
宋宜心裡泛酸,同她别過,退出門來。
周謹親自在門外候着,将門鎖死,這才歎道:“國子監祭酒這千金溫婉良善,昔日也曾得衆多京中子弟青睐。幾年過去,世子夫人風華依舊,卻不知後不後悔當日擇了這般夫婿?”
“住嘴!”宋宜突地怒氣上頭,學着宋珏方才的語氣罵他一句“閹人走狗”。
周謹氣急,就着她腕間的鐐铐勒住了她脖頸,“宋宜,你且告訴我,你到底畫押否?”
宋宜被勒得難以出聲,半晌才憋出一句:“休想!”
周謹不想他這感情牌的招數竟不頂用,怒極之下,在她膝蓋彎猛地一踹,将她踹倒在地:“拖下去,不識好歹的東西!”
獄卒立刻将宋宜拖了下去,周謹一晚上被當頭罵了幾次,晦氣得緊,怒氣沖沖地出了诏獄。
周謹前腳剛走,沈度後腳便入了此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