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謹手搭在門上,緊握成拳,爾後将門狠狠地一摔:“還有别的衛所未征調到常州,找我做什麼?督公不知我十二司隻掌捕獄之事?”
傳令那人道:“督公親點的大人,大人自行意會。”
周謹後覺後覺地明白過來:“讓我去拿禦史台的人?”
那人颔首稱是:“督公靜候大人佳音。”
傳令那人走遠,校尉迎上來,面色為難,小心翼翼地問:“大人,帶多少人馬去?”
“那幫呆子找的什麼由頭?”
校尉不小心咬了舌頭:“說是、是察院禦史共同牽頭,要彈劾督公,說、說閹人當政,國将不國,要陛下收回督公掌印之權。”
“一群瘋子。”周謹氣不過,踹了牆一腳,年久失修的牆順勢掉了一塊,泥沙飄進他眼睛,他拿手揉了揉眼:“孟添益這老滑頭,人是沖着他去的,倒将我推出來收拾爛攤子。今夜若是出了事,日後禦史台的筆杆子便能将我戳成篩子!”
校尉不敢接話,聽他紅着眼吩咐:“帶一個所去足夠了,幾個書呆子能成什麼氣候?”
校尉踟蹰,周謹見他不走,盯他一眼,他才禀道:“回大人,恐怕不夠。”
“察院禦史一共才十五人,加上下屬能有百人之衆?”周謹盯他一眼,“你同我說不夠?”
“禦史台那點人确實成不了氣候,但國子監的學生們全數到了,同跪請願,要收督公掌印。”
“這幫學生又吃飽了撐的跑來湊什麼熱鬧?”周謹話剛問出口,心下已經了然了,他這兒還有位定陽王府的世子夫人,乃國子監祭酒的千金,他啐了口,“一幫老東西,成天隻知道躲在後頭煽風點火興風作浪。”
周謹佩刀猛地一揚,将眼前的燈火劈成兩半:“帶上一半人馬,我倒要看看這幫書生能有什麼能耐。”
燈盞落到校尉腳下,滴溜溜打了兩個滾,校尉忙避開了,不敢再惹這位暴躁的主。
周謹到時,宮牆之下,禦史牽頭,學生附和,烏泱泱地跪了一片。他揮了揮手,禁軍迅速将其包圍起來,人群裡起了騷動,但很快又平息下來,數百人之衆烏泱泱跪在雪地裡,竟有種詭異的悲壯。
周謹立在一旁看了好一會子,旁邊有個小黃門迎上來:“大人既來了,那便動手吧。陛下同太子殿下議事到巳時,眼下才剛歇下不久,這幫書生倒鬧起事來了,一會兒驚擾了陛下,大人與督公都擔待不起。”
“這幫書呆子竟也如此會選時辰。”周謹招呼手下人動了動,眼睛突地眯成一條線,随即又擺擺手示意下面人稍安勿躁,親自走到那排禦史前頭。
為首那人道:“還請大人讓遠些,我們跪的是陛下,不是閹人走狗。”
周謹今夜被罵多了,那股子暴躁竟自己褪了下去,難得沒生氣:“都說察院禦史十五人,前些時日去陪都的那位不也回來複過命了麼,大人你們怎地少了一位同僚?便是要下獄,那也得共生死才好啊。”
“東宮殿下有召,不敢不去,豈會是因為貪生怕死?”那人回了話,又道,“大人可别是糊塗了,禦史乃言官,言官論政不入罪,除非革職,否則我等同僚便将在此死谏,請陛下收回那閹人的掌印。”
“呸!”周謹切切實實地啐了口,“早幹什麼吃了?那幫閹人坐大的時候怎麼沒見你們禦史死谏?若你們這場死谏的把戲早上個七八年,哪有那群閹人騎在你們頭上作威作福的今日?”
那人面不改色地抹了把唾沫星子:“當日禦史台羽翼未豐,不敢與之争高下,今日死谏,也為時未晚。”
“為時未晚?”周謹“呵”了聲,“是,陛下給你們禦史台面子,如今你們禦史台面上瞧着風光,言官議政不獲罪,糾察百官,風聞彈人,先斬後奏,滿朝文武外加皇親國戚哪個不懼你們三分?”
“但實際上呢?”周謹笑了笑,“你們遞上去的折子是誰在批?那印掌在誰手中?文人清高,怎當日不以死相谏?甘将閹人送上高位,如今又來後悔不已。為時未晚,真是笑話!”
“大人此言差矣。如今常州有潰敗之勢,理應速速再派良将出征,将那反賊阻在常州城外。”那人大義凜然,望向朱紅宮牆,“但那閹人在做什麼?明知端王從未帶過兵,卻将端王推出去禦敵,為的是什麼?還不就是為着端王一敗,陛下為着棠棣之情必會震怒,定陽王便是法力通天也回天乏術,難逃一死!内憂在前,閹狗卻還在如此算計,置江山社稷于何地?”
“呵,”周謹冷笑了聲,“我說怎地今夜諸位禦史大人和這群百無一用的書生都如此勤快,這都快到子時了,此刻跑來請命。原來是端王再敗的消息傳了回來,定陽王的命,眼看着便誰都保不住了,這才跳出來死谏。
禦史大人,你就敢斷定那宋嘉平不是反賊?如今跑來以死請命,還不是怕他被伏誅,他所保舉的周林佐又反了,天下軍權盡數歸于北衙,内閣手下拿不出一點兵力。禦史大人,諸位與那閹人,到底誰更高尚?”
那人辯駁:“大人勿要血口噴人,定陽王掌軍權十餘年,平十亂收三屬國,從無異動,斷無辭官之後再行謀反的道理。我看大人身居北衙,存了心要定陽王倒,好讓北衙吞并七大營才是事實吧?”
周謹盯他一眼:“是否反賊那還要審了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