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裡坐在貨車駕駛座上，貨車的發動機還沒開始轟鳴，他的手還停留在貨車鑰匙上，副駕駛的車門就被人用力敲響了。

伴随而來的，還有一道清亮的女聲：“巴裡，開門啊！讓我進去。”

巴裡抿嘴，坐在駕駛座上不動，可敲門的聲音不絕于耳，巴裡用力錘了一下方向盤，還是打開了副駕駛的車門。

佟涵站在貨車下，頭發濕漉漉的，眼神明亮帶有笑意，她還是不喜歡打傘，臉上因為雨水有一點細微發紅。見巴裡打開車門，她直接鑽進副駕駛，關上了副駕駛的車門。

“姐，我要去送貨了。”巴裡垂着頭，小聲說道。

“不會耽誤你太多時間的。”佟涵笑意盈盈。她環顧貨車内部的環境，這還是她第一次進入貨車的内部。

這輛貨車算是老式貨車，駕駛座和副駕駛的空間不算大，整體是冷硬的灰色和白色，駕駛座的空間和車廂中間被鐵皮隔斷，佟涵沒法從副駕駛看見貨車車廂内部。

碎片大概率在貨車車廂内。

佟涵問道：“巴裡，你昨天變了個樣子，不像平常。”

巴裡前面的頭發幾乎垂到了下巴，他彎着身子，整個人幾乎要趴在方向盤上，但他的聲音依舊細弱：“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姐，我真的要走了，你下去吧。”

“對，平常你是這個樣子的，腼腆，像個幽靈跟着萬易，但昨天的你，有點可怕呢。”

巴裡握着方向盤的手暴出青筋，他微不可聞地呼出一口氣：“姐，你回去吧，哥估計要找你了。”

佟涵看了一眼後視鏡，果然萬易的身影出現在鏡子中，就這麼一會，他都無法忍受嗎？

“反正他也不和你去送貨，不如我和你去吧，巴裡？”

巴裡心裡清楚，佟涵上車一定是為了碎片，他最好的做法就是不理睬佟涵，讓她下車。或者說，從一開始，他就不該讓佟涵上車。

可開頭就錯了，後面也就偏了軌道。巴裡控制不住自己地說道：“姐，你真的以為我不會殺你嗎？”

不，不該這麼說。話一說出口，巴裡就後悔了，他不該在佟涵面前暴露本性。

佟涵沒有一點被威脅的憤怒，反而笑道：“巴裡，你要是想殺我，早就殺掉了，何必等到現在，你們費盡心力把我弄回小鎮，應該不是想殺我的吧。”

巴裡臉色難看，可被頭發擋着，佟涵也看不清。

“巴裡，我想看看車廂裡的東西。”佟涵繼續提出要求，她光明正大，毫不拐彎抹角。

巴裡再次捏緊了方向盤，可憐的方向盤幾乎要被他捏碎了。他想過，佟涵會探尋車廂内的東西，可沒想到，她會這麼直接。

是自信她不會被殺掉嗎？

巴裡血紅的雙眼裡是佟涵挑釁的笑臉，佟涵失去記憶時，在小鎮裡很少笑，可今天見了她，她笑得太多了，開心的、挑釁的、随意的笑容。

為什麼恢複記憶後，她會有這麼多豐富的表情？這表情，好礙眼。

殺了她，不要再考慮那麼多。

“想殺我嗎？巴裡。”佟涵忽然将臉湊近巴裡，巴裡甚至能看到她臉上極其細小的紅疹。

佟涵想知道，到底她有多重要，重要到巴裡忍着不殺她，忍着她的挑釁。而她的重要性，是體現在哪一方面？

巴裡的造型一直是長發擋住眼睛，就算他攻擊時，頭發也會緊緊蓋住他的眼睛，說明，他的眼睛很重要，不能讓其他人看見。

佟涵決定做出一個更大膽的動作，她擡手想要掀開巴裡額前的長發，看一看頭發後的眼睛，但這一動作停止在空中，她的手腕被巴裡牢牢握住了。

巴裡胸膛起伏不定，他顯然被佟涵的舉動吓到了。他松開握住佟涵手腕的手，狠狠甩開，說道：“在這裡不好嗎？為什麼總要想那麼多？”

佟涵真是在他的底線上反複試探。再這樣下去，他可不能保證他不會殺了佟涵。

她反問：“好，哪裡好了？我失去記憶的時候，每一天都是重複的一天，早上起床去事務所度過半天，下午去傑西卡那裡教書，每一天都是一模一樣，毫無例外，毫無變化，毫無意義。這裡永遠在下雨，永遠陰天，我隻要出門，臉永遠是紅的，我認識的、能說上話的人永遠都是那幾個，話題永恒不變，巴裡，你說，這樣的生活好嗎？還是說，巴裡，你根本不知道真正的生活是什麼樣的？因為巴裡你根本不是人，你也體會不到人類生活的樂趣？”

佟涵揉揉手腕，巴裡捏她的手腕相當用力，佟涵手腕隐隐作痛。這幾天，她手腕受罪太多，不是被萬易捏着，就是被巴裡捏着，快要被捏斷了。

巴裡無言，他該憤怒的，該生氣的，他該伸手去掐死佟涵，讓她不要再說話了。

可他隻有一種無力，一種無力後的委屈，這種情感過于陌生，讓他不知所措。

他該怎麼去體會人類的樂趣？他不是人，他隻是遊戲的一部分。

巴裡沙啞開口：“你說這裡不好，那哪裡好？”

佟涵意外巴裡的回答，她認真說道：“沒有絕對好的地方，我隻想回到我真實的生活裡，這裡對我來說，是虛假的地方。”

“那如果我讓這裡不下雨，讓你每天不單單是坐在事務所裡，讓這裡人多起來，你每天的生活都是豐富的、多彩的，我在這裡構建出你想要的真實的幸福生活，那你會想留在這裡，這裡會變成你的真實生活，而你的真實生活會變得虛假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