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苒對他在想的東西,和略顯古怪的氣氛,都毫無所覺。
因為其實,她自己都不太清楚自己問了什麼。
原本真的很想打起精神來聽清楚外面的對話,但實在太困了。
她唯一清晰的念頭,就是現在這種僵持的姿勢感覺實在不太舒服,所以下意識推了一下面前的人,壓低的聲音軟綿綿的:“你放開一點。”
他握得太緊了,她的手腕上都被捏出了一點印子。
傅苒輕輕哼了一聲,就像是被他弄疼了。
晏絕仿佛被那聲音刺痛,立刻松了手。
但他也沒有完全放開她,隻是朝隐蔽的陰影裡退得更深了些,讓她能夠徹底倚靠在他懷中,得到一點支撐。
算了……好累……
傅苒殘存的意識徹底放棄了掙紮,隻想找到一個最舒服的地方沉沉睡過去。她幾乎是憑着本能,在他懷裡蹭了蹭,然後困倦地合起眼睛,自顧自地滑坐下來。
“……”晏絕眼睜睜看着她坐在了他的腿上。
她很放松地睡着了,臉頰不知道是因為酒意還是冷風,微微泛着紅,在素來蒼白的皮膚上顯現出少有的一點血色。
這樣純粹的,美好的,充滿生命力的顔色。
越美好,就越是……
他猛然意識到他剛剛在想些什麼。
這很異常,很不對勁。
他常常有一些直接的欲望。
殺戮,或是摧毀的欲望。
但從來不是這些像淤泥一樣潮濕黏膩的念頭。
她把腦袋靠在他胸口上,好像覺得不太舒服,無意識地挪動了一下,坐得不太穩當,差點摔下去。
晏絕的思緒驟然中斷,不假思索地抱住了她。
那股甜甜的香氣更近了。
并不濃郁,若有若無,但始終萦繞。
“苒苒?”
他在她耳邊低聲叫出了這個稱呼,不可思議地非常順暢,沒有任何猶豫。
順暢到他自己都怔了一瞬間,才說出後面的話:“……你想睡了嗎?”
“嗯,”女孩的聲音越來越小,逐漸趨向于含糊,最終變成了溫軟的呓語,“我就休息一會……你到時候……叫醒我……”
“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傅苒這次沒有回答他了。
她已經徹底墜入睡夢之中,垂下去的睫毛安靜地覆蓋在眼睑下,陰影呈現出小小的弧度,很柔順,也很乖,看起來像蜷縮成一小團的兔子。
晏絕安靜下來,小心翼翼地把她的頭托到肩上,抱着她的腰,讓她盡可能睡得安穩一些。
她現在毫無防備,不論他究竟想要做什麼。
但她睡着了。
在回憶深處隐藏的許多碎片,她放生那隻野兔的時候說的話,毫無預兆地清晰浮現在他耳邊。
那些東西一開始并不惹人注意,但在不知不覺中,就完全占據了心神。
“我是很喜歡沒錯……但不想把它關起來呀。”
“如果真有那麼喜歡的話,就更應該選擇成全它,好好珍惜它本來的模樣了。”
然而那時他并不理解。
因為他從來就沒有真正喜歡過什麼東西,自然無法去理解。
什麼樣的才是珍惜?
此時此刻,對他來說完全陌生的這種情緒,或許可以稱之為珍惜嗎?
但他在這一刻分明沒有任何想法,連外面交談的聲音裹挾着夜風從耳邊空空掠過,也不會驚起絲毫波瀾。
他隻害怕那聲音驚擾到她。
就像害怕驚擾到,一隻偶然落在他懷裡的蝴蝶。
……
在山石之外,崔林醞釀了半天的話已經說到了結尾。
“若此姻緣有成,我崔林在此立誓,此生必珍之重之,絕不相負,護娘子一世安樂無憂。”
他首先誠懇地表明了态度,最後将決定權交還到她手上:
“然而無論如何,我絕不願違逆蘇娘子的意願,因此貿然相詢,蘇娘子,你自己對這樁婚事是否樂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