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斷斷續續花了幾日,與委托她的同門将交易收尾。最後又抽空去了趟文軒坊,同那要合作的畫師見面。
出乎意料,竟是同門。
是劍峰的一位師姐,不對,如今她已是元嬰,對方金丹後期,是師妹。宗内弟子不看入門時間,隻以修為論輩分。
這師妹名為昭杳,一身月色襦裙,頭戴淺色薄絹帷帽,與白岐對視時,下意識掀開,露出張精緻溫婉的臉。
打眼一看,不像劍修,倒像凡間富貴人家嬌生慣養的深閨女子。
她開口就暴露本性:“太太您就是三流狂徒?您做的飯可太香了!我已許多年沒吃過這種細糠,求您一定要繼續寫下去!”
什麼飯什麼糠?
白岐聽不太懂,卻能明白這是在誇她話本寫得好。言辭懇切,真心實意,全然不像某劍修那般做作敷衍。
這是真讀者!
天雷勾地火,二人一見如故。
白岐:“師妹一看就是性情中人。”
昭杳:“師姐你每部話本我來來回回看了好幾遍,饞得我滿地打滾,修煉無心,靈感爆發,恨不得日日為你畫同人。”
說着,她又遞卷畫軸過來,滿目放光:“這是我這兩日連夜為火葬場那本畫的封面,師姐看看可還喜歡?”
這師妹言語雖跳脫,但白岐難有如此知音,心池蕩漾,嘴下含蓄:“我先看看。”
畫軸裝幀精細,白岐小心扯開卷軸細繩,畫面便骨碌碌呈現她眼前。
入目先是隻柔白手腕,手心輕輕拉住根豔紅衣帶,顯得漫不經心,順着往下,衣帶另頭被殷紅的唇咬住,露出雙盈滿欲色的眼。再往下,男人半跪在地,半滑落的雪色外衫,肌膚上的點點紅痕……整個畫面香豔旖旎,引人遐思。
這師妹是有點東西在身上的。
白岐腦中又想起在蝕夢夢境中,那些七零八落的畫面,那臉也漸漸與畫卷眼前人重疊,握畫軸的手忍不住顫了顫。
昭杳看白岐這反應,瞬時明白她在想什麼,難得尴尬:“這臉……咳咳,我來這見過最好看的人就是大師兄,他那臉太符合這話本設定了,我不自覺就……咳,要師姐怕出問題,我拿回去重新改改。”
鬼使神差,白岐沒遞回去,面不改色,言辭正經:“都是創作,正式版師妹再改改。”
半點沒歸還畫軸的打算。
“師姐你……”
白岐平靜看她:“有問題?”
“不。”昭杳搖頭,“我早該想到,師姐能寫出這般神作,定是同道中人,請收好,千萬别讓大師兄看到。”
什麼同道中人?
昭杳秒懂,意味深長:“師姐咱歸元宗私下愛慕大師兄的人,沒有一千也有八百,同門私下也會偷偷畫像,咳,當然不像這般,這是會被執法堂緝拿的。”
誰會愛慕性格那般糟糕無趣的人。
“說起來。”昭杳瞧着尚有些心有餘悸,“前陣子我與同好讨論你話本時,大師兄突然湊過來,你猜怎麼着?”
“把你話本收了?”也不至于吧。
“不,他居然問我們相關情節,甚至還問你筆名,你說是不是大師兄也在偷偷關注你的話本?”昭杳小臉通紅,一看就不正經。
白岐:“……”原來暴露她身份的源頭在這,所以,樓燼雪找她,到底為何?
她皮笑肉不笑:“那可真巧。”
“不巧不巧。”
昭杳意識不妙,換了個話題,語氣也沉重幾分,“唉,大師兄自魇村回來,境界都跌到了元嬰中期,師姐你也去了,邪魔真如此可怕嗎?”
“那可是大師兄,劍峰内不少欽慕大師兄的人心都快碎了。”
白岐詫異:“他跌境了?”
昭杳也詫異:“你們一塊你不知道?”
白岐默然,竟是真的。
當時聽姜玄子語氣,有過猜測,可跌至元嬰中期……從夢境出來,其他人都沒發覺這事,說明當時他境界并無問題。
那問題就出在他倆單獨在魇村那會兒。
她又想起自劫境中醒來時那片衣角,她當真突破得如此順利?
可當時,她心緒不穩,道心是亂的。
劫境中到底還發生過什麼事?
她思緒淩亂,隻得匆促告别昭杳,想回峰好好靜靜。沒料剛到卦峰山腳,就看到她現下最不願見之人。
是樓燼雪。
他怎會來卦峰?
察覺空中靈力波動,樓燼雪下意識擡眼,便對上白岐清淩淩的審視目光。
他唇色比上次更蒼白,想來是跌境後的反噬,看他神情,似乎是沖她來的。
白岐落在與他三步遠的位置,語氣疏離:“樓師兄。”
“白岐師妹。”樓燼雪颔首,态度一如以往,古井無波。
自魇村一别,不知為何,兩人間有種下意識保持距離的默契。
他似乎總是直呼她全名,不像其他人,會喊她師妹或白師妹。
克制有禮,顯得拒人千裡。
他不像會故意找她閑聊的人。
果不其然,下一句便聽他問:“你前幾日是否曾途徑雲京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