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與進城探查的同門失去聯系,斷聯前,隻來得及看到一團黑影。”
藥神谷有種移魂秘法,能讓五感附在他人身上,損傷極大,不到緊急時刻不會用。
如今,與城内聯系的唯一方式也斷了。
裴阙看向白岐兩人,誠懇道:“此事大概率與邪魔有關,二位曾與蝕夢打過交道,可有什麼經驗?”
這就有些為難人。
誰都知,邪魔種類頗多,應對方法各有不同,經驗極難複制。
“進城。”樓燼雪道。
進城,主動入域,方可破域。
典籍記載,邪魔之域不可外力強破,輕則反噬,重則域内生靈全滅,事态未明前,無人敢賭這個可能性。
但凡邪魔,皆有破解之法。
修為愈高者入域,限制越大。因此,來的都是年輕一輩,長老在外護法。
“我也這般想的,還請諸位同宗内長輩協商一番,待此事解決,藥神谷定有重謝。”
沒人動。
事關邪魔,衆宗同氣連枝。
裴阙再次拱手,溫和道:“請随我們來,這條路線已探查過。”
暗夜下,霧氣濃稠。
藥神谷二十餘人在最前,其次合歡宗的祝無憂,白岐和樓燼雪落在最後。
白岐還納悶,怎不見祝無浪,就聽樓燼雪傳音:“他們是雙生子,功法特殊,可随時互換,進一人即可。”
還有這種功法?白岐驚歎,那豈不是下黑手打人措手不及的絕佳陰招。
她思緒跳脫,看着前面烏泱泱一大群人,又傳音問:“藥神谷怎會下如此大血本?”居然全是元嬰修士。
就算雲京城隸屬其下,也不值得送如此多元嬰進去,若出意外,定元氣大傷。
“他們少谷主困在裡面。”
白岐睜大眼,忍不住側頭看他,唇語道:“裴阙特意來尋的那個師弟?”
樓燼雪颔首。
這少谷主到底何方神聖。
很快,她就沒心思去想這些問題。
她鼻尖皺了皺,屏住呼吸:“你們有沒有聞到奇怪的味道?”
就像腐爛的菌菇,粘腥,濕沉。
前面人轉頭,疑惑看她。
“哪兒有什麼味道?”說話的是藥神谷落在後面的一個男修。
白岐擰眉,看向樓燼雪,眼中意味明确,你也沒聞到?
樓燼雪輕微搖頭。
難道她嗅覺出問題了?她立刻否定這想法,隻道:“小心為妙。”
其餘人沒說話,卻不敢托大,下意識封閉嗅覺,以防萬一。
步履不停,濃霧變得稀薄,借着從霧氣間漏下的月光,周圍境況也開始明晰。
長街幽暗,幾乎不見人影,瞧着與尋常深夜沒兩樣。隻偶有斷斷續續的痛苦呻吟自城内各處傳來,預示這并非平安夜。
他們前行方向明确。
是城西烏鵲巷。
轉角入巷,遠遠便能看見一處醫館,低矮門檐下挂着幾盞極亮的燈籠,裡面應放置着夜明珠,映得周圍宛如白晝。
門前竹席躺着不少人,有凡人,也有修士。面帶病容,或痛苦輾轉,或陷入昏迷。
還有幾名藥神谷修士支着藥爐,搖着蒲扇煎藥,面容疲倦,額間滿是汗。
白岐将這些盡收眼底,她緊抿唇,目光掃過人群角落處,怔住。
是個七八歲分不清性别的小乞兒,氣息萎靡,躺在竹席上。
讓人震驚的是,他肚子極鼓,似要立刻爆開,原本的衣服已被撐破,隻在外面勉強蓋了件青色外衫。
白岐瞳孔縮了縮,指骨收緊,連這般小的孩子都逃不過嗎?
那孩子蹙着眉,唇瓣張合,應是在對蹲在他身前的人說話。
那人背對她,白岐看不到面容,隻瞧見他肩骨削瘦,着輕薄淺色單衣,頭上斜斜插着根樸素木簪,整個人病氣很重,讓白岐想到冬日裡垂暮的枯枝。
修士五感敏銳,隻略微探出神識,就能聽清那孩子的話。
“……想看,春日的花……”
那人未答,隻伸手到小孩眼前,淺青色靈光在指縫間飛舞。緊接着,一朵小雛菊顫顫巍巍探出,花瓣片片綻開。
“你看。”音色出奇的年輕,語調溫柔,“等病好了,再帶你去山裡瞧。”
小孩的眸子睜大幾分,綻放些許光亮:“謝謝暮大夫……咳咳咳……”
男子手又立刻覆在小孩額上,輕柔靈光源源不斷,直至将小孩安撫入眠。
像力竭般,他又擡手,指關節壓住唇,輕輕咳嗽幾聲,才轉頭。
白岐也就此看清他的臉。
她愣了愣,是他。
兩年前,她做任務曾途徑雲京城,身上還帶着妖獸的抓傷。
路過烏鵲巷時,被人喊住。
那人站在醫館内,素衣長袍,眸子是極清淺的茶色,讓人心生好感。
他遞給自己一摞藥包,眉目溫潤:“姑娘,傷太嚴重,先用些藥吧。”
她沒動,隻說沒靈石。
“不用靈石。”那人說。
白岐沒客氣,道聲謝,接過就走。
沒想還能再看到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