茂園是父親平時生活起居之所,離父親的公司近一些。
季雨桐則獨身一人住在春台苑。
反而枕山20号這個地方,父女二人都不常來。
盡管過去多年,每每想起當年舊事,季雨桐的心裡都會泛起無端酸澀。
季雨桐在側邊的沙發上坐下,隔着禮貌的社交距離。
父親似乎并未覺得生分,仍熱絡道:“她比較忙,還在路上,先陪我看看電視。”
這個“她”,說的是父親潛在的續弦對象。
季雨桐對父親的風流事迹不感興趣,她自己平時工作也很忙,至今還未見過父親的這位愛人。
“不了,我不愛看财經新聞,先上樓休息了。”
季雨桐拒絕得不留情面,她剛坐下又起身,徑直往樓上走。
父親的笑容僵在臉上。
關上門,季雨桐脫力地躺在床上。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季雨桐與父親幾乎再無話題好聊,偶爾見面也不過禮貌問候,說不上幾句話。
她不是不敬愛父親,相反,她能體悟到母親死後父親一個人将她拉扯長大的不容易。
季雨桐知道這或許就是所謂成長,卻清楚不是所有人的父女關系都是這樣的。他們的父女關系,似乎與其他人的父女關系,并不太一樣。她對父親,很難親近起來。
季雨桐的父親名叫季承夜,在這座城市小有名氣。其名下長風集團,取“長風破浪會有時”之意,倚靠實業起家,後借着新興技術疊代更新的東風實現了全面升級,在這十幾年裡蒸蒸日上,成了行業龍頭。季承夜也搖身一變,從普通商人成了一言一行都舉足輕重的豪商巨賈。
某種程度而言,季雨桐能夠一門心思拍自己想拍的電影還要感謝父親——長風集團對于影視娛樂闆塊多有涉獵,已形成完善的産業鍊。
有前人栽樹,季雨桐自然可以乘涼。
季雨桐知道父親對自己很好。
她隻是有些想念母親了,尤其是在聽聞父親要續弦的當下。
季雨桐拉開她房間裡的床頭櫃,記錄着回憶的相冊蒙了歲月的灰,依然停在原地。
厚厚的一整本相冊裡,全是母親當年所拍攝的照片,是季雨桐從一個襁褓中的小不點慢慢蛻變為十三歲少女的成長經曆。季雨桐一頁頁翻看過去,關于曾經的小小的自己,關于年華裡美麗的母親,關于記憶中再熟悉不過的那張臉。
季雨桐用指尖摩挲着覆蓋住照片的膠套,依稀還能望見多年以前母親溫柔的目光。
母親去世多年,生前的影像難覓,吉光片羽幾乎都保存在母親留下的這本相冊裡。
半晌,季雨桐依依不舍地将相冊塞回抽屜,一顆心也随之塵封。
日光強烈,爬進窗檐灑在季雨桐的床畔上,張牙舞爪地昭示存在感,季雨桐卻感覺不到溫暖。
因為缺覺而如漿糊般攪不清的腦袋終于到了轉不動的臨界點,季雨桐在床上躺下,安慰自己時間還早,可以稍作休息。
起初,季雨桐隻想小憩一會,可或許是昨夜耗費的精力過多,加上白天又連軸轉到現在,不知不覺間,季雨桐竟睡着了。
夢境裡,季雨桐再次見到了昨晚的女人。
女人穿着今晨那件簡單的白色家居服,溫婉面容一如記憶深處。
夢境中,響起季雨桐再熟悉不過的聲音:“桐桐,你忘了我嗎?”
怎麼會忘記她。
季雨桐的心猛地一揪,難受地撕扯着。
“為什麼沒有與我相認?”
“是你不想與我相認。”
女人的指尖溫柔地拂過季雨桐的臉,擦去季雨桐不知何時滾落的淚水,女人目光缱绻:“不要傷心。”
強勢又不容抗拒的吻落下,女人的手指探進季雨桐的深處,她們在夢中交頸纏綿,世界空曠又渺小。
她們的眼中隻容得下彼此。
季雨桐終于忍不住在夢中呼喚女人的名字,就像昨天夜裡時那樣。
她漸漸忘記自己是在夢裡,直到她在半夢半醒間聽見了斷斷續續的敲門聲。
她緩緩睜開眼。
窗外顔色漸深的晚霞,從雲層的縫隙中滲出绯色的幻影,穿過明亮的玻璃,落在季雨桐的眼底。
敲門聲止,門外傳來人聲——
“我能進來嗎?”
季雨桐一愣,條件反射地先應了一聲。
“可以。”
随即,門從外面被打開了。